舅太太握紧了帕子,“就算老太太的丧事要办好,姑奶奶的病也不能不管,陶家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我们好好的人去陪葬不成?”说着从绿釉手里接过汤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大太太床前。
记在自己名下的庶女却成了一品夫人,族里长辈都要给几分脸面,自己维护了一生的夫君在族人面前连替她说句话都不肯。
舅太太道:“硬着头皮往宫里捎消息也不是不行,就怕弄巧成拙。现在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陶家息事宁人。”
大太太道:“这些事你不知道,父亲只与我和哥哥提起过,我们家原本在京都,祖上为了避难才去的奉天,父亲想要落叶归根这才让我嫁来京里。”
大太太冷笑一声,“自己的亲哥哥都没用,还指望谁?”
大太太想起慈父不由地又涌出热泪。
舅太太拉起大太太的手,“想来也是这样。只是这京里如何好落脚,这些年辛苦了姑奶奶,老爷虽然是李家唯一的香火,做的还没有姑奶奶多。”
喝过汤,舅太太暖了手给大太太揉捏胸口,“我们家里就这一个姑奶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经常夸姑奶奶,跟我们说,咱们家的姑奶奶若是男子将来必定会光耀门户。”
“咱们李家能有今天全靠姑奶奶,”说着话锋一转,“老爷还说,等过了这阵在京畿寻一块风水宝地,将老太爷迁到京畿来。”
“就算进了宫见到静妃,静妃也不一定能拿出赏赐来。”
陈妈妈又拿起袖子来擦眼泪,整个人似是松了口气,“舅老爷,舅太太来了,大太太也算是熬出头。”
舅太太看到大太太皱起眉头面如死灰的模样,急忙劝道:“都说有一句,暂忍一时之气,”说着拿起巾子给大太太擦额头,“姑奶奶这些年不容易,放弃了就全都毁于一旦。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将来必定还有出头之日。”
舅太太含泪道:“这种事我怎么能乱说呢。老爷说,咱们一家虽然奉天落脚,老太爷却一直想着来京都。”
大太太不说话,陈妈妈摇了摇头,“舅老爷去和族里人说了,还不知道结果。”
老太太年纪大了,府里的事渐渐由她做主,她还以为从此之后日子就会好过,谁知道淑华嫁去赵家会是那样的结果。
研华一脸为难,容华找了个借口退出去。
刚才来的精神也一下子被抽走了大半,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不了了之,只能硬拿出些辛酸来给人看,于是表情一僵不大自然地道:“母亲,母亲,你怎么样了,这屋里怎么哭成了一团?是不是族里又来人说了什么?”
瑶华好不容易出了嫁还是这样的局面。
她这一生做的所有事除了侄女做了静妃,其他的都已经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大太太咳嗽了几声,舅太太用手帕来给大太太擦嘴角,将汤递给陈妈妈又去拿痰盒,陈妈妈见了忙道:“让舅太太服侍可怎么好?”
可是真闹到这个地步,将来她就算留在陶家也抬不起头来。陶家老老小小都在这里看着,对长辈也就罢了,在小辈面前她还怎么拿起长辈的威严,与其这样不如死了干净。
陈妈妈剩下的话被噎在嗓子里,半晌才道:“还有八姑奶奶,八姑奶奶在老爷面前不是说了……”
大太太心里一慌颤声道:“怎……么了?又……有……什么事?”
大太太不肯抬眼看研华,研华只得看旁边的陈妈妈。
舅太太叹口气,“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要姑奶奶的病能好,让我一直在床边伺候我也愿意。”
大太太点点头,“我哥哥呢?”
大太太胸口不舒服又起来吐了两口,这样折腾一阵浑身已经摊泥,望着青色的帷帐,大太太咬着牙道:“……去……跟他们说……用不着……他们撵我……过几天我就自己去见老太太……我们娘俩再说个清楚……”
果然舅太太哭着开了口,“昨天老爷在家里摆了宴席,就是为了想出个办法进宫去面见静妃,谁知道就打听来一个消息,八皇子在陪都病重了,御医院和陪都有名的郎中都去瞧了,都说八皇子的病是不得治了,圣颜大怒,光是陪都随行的官员就抓起了几十个,京里眼见就有动静,谁也不敢这时候帮忙。更别说想办法疏通进宫了,往常倒可以冒险试试……现在……谁也不敢和宫里有什么牵连。”
大太太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尤其是光明正大地拿给族里长辈们看。
陈妈妈用袖子擦擦眼泪,“没有,太太不肯让郎中进府。”
“八皇子年纪还小,一直生活在宫中,打听来的消息都说八皇子的病在宫里的时候就有的,从陪都来的官员马上就要着手查此事,谁也不敢随便就和宫里有牵连,万一被怀疑上就是有口难辩了。”
大太太的表情有一丝的舒展,舅太太伸出另一只手来也握上大太太的手,“姑奶奶不知道,老爷听说了姑奶奶的事有多着急,崇兆出去筹钱买了礼物,今儿一起带了过来,不但要在老太太棺前供奉一份,族里的宗长都有的,盼着能有些作用。老爷和崇兆都穿了孝服要为老太太守灵,我晚上就留下来照顾姑奶奶。”
大太太还没说话,舅太太已经问起陈妈妈来,“有没有请郎中过来瞧瞧?”
大太太眼睛扫向容华,容华也正诧异地看研华,容华看来也是不知晓。
听到容华也一起跟了来,大太太的眼皮微微一动,只听得一个清澈的声音道:“舅妈怎么说?舅舅和族里人说好了吗?”
穿着素色衣裙的舅太太进了屋,整个人不像之前那么光彩照人,只施了淡妆,眼睛肿成一条线,见到大太太病在床上的样子不停地掉着眼泪,“才几日不见姑奶奶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舅太太又好一阵子劝慰,“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结果。”这才起身出去。
大太太听得这些苦,眼泪又从眼角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