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正安狰狞的面孔又回到她眼前，大太太骇得浑身一抖，头“嗡”地一下，再睁开眼睛似是见到淑华脸色青白地站在那里……

陈妈妈道：“我这就让人过去问。”话音刚落，绿釉进门来，“常宁伯夫人身边的桂妈妈来了。”

今天的事瑶华必然已经知晓了，如果瑶华能就此醒悟，就算落得个青灯古佛，还算是个有福气的。如果还侥幸要一意孤行，将来就没有人再来救她。

世上的事要是都这样简单，她也白活了这样大的岁数。老太太冷笑一声，“什么都逃不过去一个人情，谁家死了女儿尸骨未寒，会让你们这样大的操办？姑爷还穿着齐衰没有除服，既然是格外开恩，就不要再多声张。”

桂妈妈恭谨地看向老太太，“我来的时候夫人说了，家里都按照亲家老太太的意思准备。”

常宁伯家恨不得悄悄地将瑶华娶进门，好让人知道，陶二小姐就是娶来冲喜的，陶家出了事，常宁伯家必然会第一个与陶家划清界限。

大太太趁机问桂妈妈，“老太太也是要先问问情形，免得明日有什么不妥当的。”

老太太点点头，“不讲这些虚礼，亲家夫人见外了。”

桂妈妈笑道：“可不是。”

丁顾氏听了难免心里慌张，“会不会惊动衙门里的人？”

厉妈妈一脸自信，“那还得了，陶家二小姐还要不要见人了？如果陶家能舍出面子我们又怕什么，毕竟陶二小姐的庚帖在我们手里。”

常宁伯府岂是那么好算计的，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些愚人也看不清楚。老太太让芮青扶着躺下来，长长地叹口气。

桂妈妈便从身后婆子手里将红木雕喜字的盒子呈给老太太，“这是夫人准备的通书，明日花轿准时来迎娶。”之前已经下了知帖，通书是等到娘家人踩花堂时才会送出来的，上面记着嫁娶的吉时。常宁伯府送来通书，踩花堂自然就没了必要。

那桂妈妈似是一个爽利的，接着道：“夫人本是要亲自来的，只是在府里忙到这时候，仍旧抽不开身，才让奴婢过来，亲家老太太、太太见谅才是。”

厉妈妈道：“等到天亮，我就带着花轿去迎亲，陶家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将花轿一直停在那里，看她姑娘要不要脸。”

桂妈妈看陶大太太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脸色如同金箔一般，精气还不如老太太，应该是和昨晚大太太房里走水有关，又听大太太急切地抢在老太太前面开了口，桂妈妈目光闪了闪，只怕是陶大太太现在做不了老太太的主。

大太太应了，在旁边一直坐等老太太睡着了，大太太才向陈妈妈点点头，陈妈妈急忙叫了两个丫鬟一起将大太太搀扶了，进侧室里歇着。

老太太已经让人去找了常宁伯家？大太太手一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心里想着抬起头来看陈妈妈，陈妈妈也是一脸的错愕，浑然不知的模样。

大太太向陈妈妈招手，“快扶着我过去。”

丁顾氏仍旧忧心忡忡。

大太太暗自咬牙，心中思量着常宁伯夫人昨日来说的话，句句是高看瑶华的，说好了必定不能委屈了瑶华。这样想下来，就算老太太让人去找常宁伯家的人拿主意，常宁伯家也应该不会答应就这样简单地办了婚事。

老太太长叹口气，“我病着，你们就将这些事都定了下来，我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是你们就没想想，常宁伯世子的大奶奶才去了多久？即便是冲喜又哪里能闹出风光来？大奶奶的娘家知晓了，岂能饶了？理不在这边，要是能顺利将事办了，倒便宜了，你还想到许多？”

大太太皱起眉头，“还有没有旁人？”

丁顾氏做完了手里的针线，乳娘厉妈妈也从外面办完事回来。

绿釉道：“还有两个婆子一起跟着过来。”

桂妈妈低着头谦卑地道：“亲家老太太说的是，”说着用绢子擦起眼泪来，“自从换了庚帖，世子的病似是好多了，夫人请了御医来，原本想着调养好一些，说不定就能来迎亲，谁知道还是不行……多亏亲家大义点头应允，加上皇恩浩荡，这亲事才能成了。我家夫人说了，亲事虽然办得简便了些，等到二小姐嫁进府里，必然不能让小姐再受委屈。”

桂妈妈走了，大太太回到房里怔了半晌，这才哭出声，“这可怎么得了。”家里准备了宴席，族里却一个人也没有来，老太太又是这样的态度，常宁伯府也没有异议。这样成亲如同儿戏，她将姑娘辛辛苦苦养大成人，却得来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结果。

大太太嗓子一噎，梗在那里，喘气的功夫桂妈妈已经将话流利地说完。

老太太疲倦地闭上眼睛挥挥手，“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常宁伯家里来了人，我再遣人去叫你。”

大太太心里一紧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以前从来没经过这样的事，就算家里的庶女婚事也是办得妥妥当当，“我们家一个好好的女儿，怎么就……”

桂妈妈难免又是一阵的客气。

老太太慈祥地点头，“毕竟办得仓促，姑爷又不能来迎亲。”

没想到常宁伯府会派这样一个和气有礼的妈妈过来，大太太本来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一些，抬起头笑着道：“妈妈怎么这样客气，快请坐下。”

丫鬟上前撩开帘子，大太太便看到一个穿着淡绿色褙子的妈妈坐在椅子上，身后跟着两个婆子，正笑着和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将眼睛一抬，“你也知道是好好的女儿，怎么就能答应这样将婚事仓促地办了？落得现在族里的人都不来一个，本家的嫂子不来，你让谁去踩花堂？真的随便遣了婆子去了，在人前不失礼？再说我已经让人去问了常宁伯府的意思，一会儿常宁伯府里的嫂子来了，再商榷怎么办好。”

这样躺下来，最后的一丝力气也像是被抽干了，即便是嘴里口渴，话也不想再说一句，只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芮青带着丫鬟们将侧室里简单收拾一番，让大太太躺在软榻上。

老太太只是慈祥地笑笑，看向大太太时目光带着许讥诮。常宁伯府的下人不过殷勤一些，她就像吃了定心丸，眼前的形势一点都看不透。

大太太就算暂时休息也不敢安心，听得外面有半点响动，都难免心惊肉跳。

大太太道：“娘放心吧，我躺了一天好多了。”

老太太接过通书，大太太急着要站起身，谁知手臂早没了力气，一下子歪在椅子上，多亏陈妈妈上前搀扶，这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大太太看向老太太，趁着说话的间隙，先开口插话过去，“亲家夫人自然是忙的，府里上下都是夫人张罗。”

若果然看重这门亲事，就不会有这样的安排。她让人捎话去常宁伯府，不过是引他们的真心出来看罢了。

大太太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抬起头道：“可能老爷没和娘说清楚，常宁伯家也知道有礼数在先，娶瑶华的事是上过奏折的，都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差错。”

……

大太太下身痛得难耐，狠命撑着才坐在椅子上，现在见老太太这般舒坦地卧着，身上更加难过起来，恨不得马上回去躺在床上养就一会儿，可是又怕一会儿常宁伯家来了人，老太太先拿了主意，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于是挣扎着有气无力地道：“我还是就在娘屋里陪着，一会儿也免得让人再去找。”

天色渐渐暗下来，屋子里点了灯，仍旧不见常宁伯府上的人过来，大太太不由地急躁起来，皱着眉看陈妈妈，“有没有叫人过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误了好时辰。”

老太太睁开眼睛讶异地看了大太太一眼，“你身上不舒服就别强撑着。”

老太太让丫鬟拿来童子闹春圆枕歪躺下来歇着，芮青上了炕给老太太捶背。

圆圆脸的桂妈妈这才笑着到旁边坐了，“奴婢之前回老家料理些事，也就没和亲家太太见过。”说着更笑深了一层，露出两个酒窝来，“这心里早就惦念着，今儿正好有这差事，就抢着来了。”

大太太听得这话，心里一痛立即喘不过气来。

厉妈妈将一杯茶几口吞下肚，这才露出笑容，“奶奶就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请了媒婆，又租了一顶花轿，虽然没有礼乐，这两样也足够了。”

老太太这才点头，“那你就坐着吧，我先歇着了。”

只是一个妈妈带了两个婆子，来的还这样晚。若是老太太说出什么章法，一个妈妈又怎么能拿的了主意，难免要遣人回府问常宁伯夫人的意思，这样一来一往等事情定下来，不知道就到了什么时辰。

桂妈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大太太忙起身上前行礼，“这位一定是亲家太太。”说着一脸的笑容，上前接过丫鬟的手搀扶着大太太坐下，一点不见生疏。

老太太点点头，态度冷淡了许多，“你回去和夫人说，既然亲家已经做成，该怎么样你们知会就是，我们只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