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围。”张行继续来问。“能保证后勤路线吗?”
“既是在城池西北,正好可以从上游卢思渡来转运物资。”马围立即作答,同时来笑。“但也不好说,路线在那里,也不晓得会不会有骑兵会过河来往笼火城方向骚扰…得两千骑才能有威胁吧?”
“那我就在这幽州桥上堵住他们!”秦宝脱口而出。“届时莫说两千骑,两万骑也可!”
“那就好…还有什么?”张行点点头,环视两边,最后来问一人。“牛公,不说军事,只说崔傥领着城内高手来袭,你能护我吗?”
牛河想了一想,认真来言:“崔傥当然可以挡,只是不晓得城内现在还有多少凝丹以上高手?成丹呢?”
张行没有吭声。
“整个幽州还有十来个吧!”一直没有开口的侯君束忽然开口。“城内就不知道了…成丹的,整个幽州应该只有罗术本人和赵八柱,外加一个文修卢思道了,而赵八柱不是说受了重伤吗?”
“卢思道跟卢思渡什么关系?”张行好奇来问。
“卢思道原名卢思,卢思渡是他在东齐做官时修的渡口…早年间此人恃才傲物,不可一世,从不讳言卢思渡的功绩,后来经历乱事,性情大变,隐居在家做了道士,只是皓首穷经,复又觉得自己贪天之功,便改名叫做卢思道,如今应该不在城内,在也不会与我们动手的。”元宝存对河北这些掌故确实有独到之处。
“那应该就无妨了。”王叔勇有些不耐道。“幽州之前倾巢而出,没出战的,应该都不会此时出战,而那几个逃将明显也不是往幽州城这里逃,而是吓破胆后各回各家了,所以首席才说要压迫他们来降。”
其余人都无言语,便是元宝存都沉默了,因为细细一算,似乎确实可行。
倒是张行反而幽幽一叹:“幽州真是人才辈出。”
周围人只觉得这位首席思想跳跃。
但张首席也没有卖关子,而是扳着手指来解释:“你们算算,幽州虽说是十余郡的规制,但大部分郡都是山地、要道的小郡,可就是这十余郡,居然出了二三十个凝丹、成丹,还有一个宗师…岂不是人才辈出?”
众人终于晓得张首席意思,但王叔勇还是没绷住:“可惜,一半都折在几日前了…”
这也是大实话。
“那好,趁着太阳没落下,咱们走吧。”张行见状终于不再多话了。“把旗帜举高些。”
说完,径直勒马,往幽州桥上而去。
所有人中,只有秦宝一人没有半点迟疑,直接转身跟在黄骠马后…其余人等一愣,也多随上,头领中只有元宝存与侯君束,乃是呆了一会,才赶紧跟上。
踏上幽州桥,晚风阵阵,红底黜字旗迎风而展,数百骑列阵随行,更兼夕阳西下,金光粼粼,加上河上河岸烟火未消,倒真是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了。
过了河,转向西面,再向北…此时城墙上已经有些骚动了,那些本就是之前一战逃回来的溃兵们早就两股战战,而待这支只有几百骑的兵马护着那面黜字旗直接在临桑宫落下后,更是惊得当面西城军士直接逃窜。
尽管晓得黜龙军有所恃,但这份临城而居的胆气还是摧人。
张行坐在行宫中心大殿前的台阶上,眼见着旗帜立好,便来下令:“是不是带了干粮?埋锅做饭,烧水煮汤,我要吃热的。”
随行军士不敢怠慢,侯君束更是亲自砍柴生火,而眼见着火灶起来,西面城墙上逃走的军士意识到没有危险后,反而又聚集起来,远远在城墙上指指点点,来做观看。
这一次,幽州城内,却是全都晓得,张行来了。
汤饭煮好,侯君束亲手奉上之后,立即下拜:“首席,我在幽州有要好之人,此时正在安乐,我自请去劝降,连人带城都能入手,安乐是幽州北面门户,若是上来便翻在首席手上,幽州南北被夹住,肯定会更加震动,降的也会更快。”
“可以。”张行端着碗立即点头。“而你既出去,正好替我告诉幽州上下,我张行来幽州,不是做什么英明至尊的,而是来黜龙的…所谓阴阳之道,一向一背,天地之道,一升一降。”
说到这里,张行单手指了指自己身前对方身后的旗帜:“所以我不跟他们谈条件,只给他们下命令…告诉他们,河间整编完毕后就有大军发兵来幽州,而我这里也随时会攻下幽州城,那就以攻下幽州城与河间援军大队过徐水为两条线…早于两条线之前来到行宫亲自见我的,算是投降,我便既往不咎;两条线之间来的,按照他们的官职军职该罚罪伐罪,该抄家抄家,郎将以上身份又领兵对抗过黜龙军的,还要斩首;要是两条线之后还不来的,我就要在事后灭族…杀光他们家族成年男丁。”
侯君束俯首相对,居然没有太多惊疑:“属下明白,金杯共汝饮,白刃饶相加,黜龙帮既来幽州,便是灭国伐敌,如何能与他们宽松?幽州自是黜龙帮的幽州!河北也是黜龙帮的河北!”
说完,躬身向后数步,立即转身去了。
元宝存看的心惊,放下刚刚端起的碗筷,便也来问:“首席,崔傥…”
“崔傥本是叛逆。”张行立即作答。“今日看在元公份上,告诉他,若能取了李枢首级回来,便赦他死罪,可以罚为力夫,随何稀去修学校…这不是我的言语,是来之前崔总管跟我商议的最好结果。”
元宝存愈发心惊,却是晓得,张首席这是继续在撵崔傥走了,就是要崔傥客死他乡。
而这对以宗族为主要生存信念的崔傥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标准的流刑。
但等了一下,见到张首席已经开始在燃起的火光中吃饭喝汤,元宝存到底是绝了争辩求情的意思,赶紧端起碗筷,准备吃完后转身到自己落脚的偏殿里写劝降信去。
事实证明,元宝存想多了。
随着张行在临桑宫中住下,当晚的幽州城内便混乱起来。
“叔祖!”
混乱中,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崔傥门外响起。“叔祖,是我们。”
崔傥明显在出神,停了一会方才开口:“进来吧!”
外面两人进来,正是崔四郎与崔二十七郎两个侄孙,而二人中崔二十七郎明显惶恐,崔四郎也面色凝重。
不过,二人到底是天下数得着的文修世族子弟,依旧强压着不安行礼列坐之后方才由崔四郎开口:“叔祖,罗术疯了。”
“能不疯吗?”崔傥失笑道。“倾巢而出,本以为能成大事,最差也不过是救援失利退回来慢慢计较,结果一夜之间稀里糊涂失了一半主力,幽州唯一宗师也没了,他最信任的副贰也没了,独子也没了,其余登堂入室的将军也没了一半…这还不算,刚刚回来,气都没喘两口呢,就被人又掐住了脖子,摊我我也疯。”
“可是叔祖,咱们怎么办呢?”崔二十七郎一开口就带了哭腔。
“你们怎么商议的?”崔傥似乎好整以暇。
“还是得走,晓得罗术不能成事,谁晓得他不能成事到这种地步呢?”崔四郎玄臣正色来言。“先往北走,去北地,逃出去再说,往后无论是往北、往东、往西,再作商议就是…反正留在这里,张行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崔傥沉默片刻,复又来问:“往北我晓得,往东、往西什么意思,去东夷跟巫领?”
“渡海去东夷,是觉得天下便是再来一场风云,东夷也未必能被占取,躲在那里就此安生。”崔玄臣言辞恳切。“过苦海去巫领,不是要待在巫领,而是要借道去西都,或者东都。”
崔傥冷笑一声:“真真是丧家之犬。”
两名崔姓子弟都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