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未年，吴中行恢复原官，担任编修，历官升任侍读学士。他的儿子吴玄，戊戌进士；次子吴亮辛丑进士，三子，吴奕，庚戌进士，科甲不断，都是吴公正直的善报该事迹出自《鸿书》。

二十九、秀水县两救陈孝廉

话说秀水县司李陈叔仁，为孝廉时，于万历辛卯年中秋，同年李万春，叫人把个帖子来请叔仁，赏中秋明月。万春家临河而居，门外的景致，但见：

高峰八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

李家官家拿一张帖子，走到陈宅中，把帖子递给陈叔仁说：“我家相公请您今天晚上赏月。”叔仁接过帖子一看，上面写着：

千里共明月，起故人何处之思；是日又中秋，动老子南楼之兴。有怀数友，还酬一樽。欲买桂花，抚少年而不再，庶几如愿，共此夜以相欢。

陈叔仁看了，拿笔写个回启说：

今夕秋期，正羡十分之明月；可人风度，忽来五朵之祥云。甚感故情，不忘俗客。南楼之兴不浅，北海之樽不空，愿同一醉。

写完递给李家官家说：“午后即来，赶赴你家相公的邀请。”李家管家说：“我和相公谨扫床榻以待。”李家管家去了。陈孝廉午时刚过，就马上赶赴，李万春迎入家中。陈孝廉坐定，猛见李家堂上挂一幅关圣像，是墨刻，属于阎立本的手笔。陈看了，赞不绝口说：“古来名家最为传神，直画出当日一片英雄本色，令人千载如见。”于是设席拜伏说：“古今忠义如王，能有几人呢？”

客人齐集，上席斟上美酒，觥筹交错，陈不觉醉了。李万春与客人敬酒不已，对陈说：“陈兄说要一同醉，不醉不准回家。”陈不胜酒力，乘李与其他客人飞觞，于是悄悄逃席出门。门外明月如昼，水地一色，不辨是水是地。而且陈孝廉酒醉，更加不辨，信步往前撞，扑通一声，竟然沉到水底，耳中听见岸上有人说：“河神要救此人上岸，不许少有沾湿。”水下有人说：“关圣有旨，速扶此人上来。”立即有二人用手拂拭他的衣服，扶着他的足，直立水中。李家管家听见有人堕落河中的声音，出来一看，只见陈叔仁立在水上，上前救他，头发衣服上面没有一点水，惊诧地说：“陈相公奇人，入水不濡。”而陈正醉，李万春命人给他茶喝，一会儿陈叔仁就清醒了。于是对李万春详细叙述落水被关圣救助的经过，李听了也称非常神奇，供奉关圣更加精勤。

陈叔仁回家后，也信奉关圣，没有懈怠的念头，到癸未年七月，忽然他患上虐疾，经久不愈，请了几位医生来治疗，完全没有一点效果，医生说：“这个病是鬼魅作祟。不然如果是风寒暑湿虐症，我们治愈许多，非常熟悉，唯独您的疾病没有半点效果，何不请巫医来治疗？”陈叔仁说：“恐怕也是这样的。”于是请巫多人来祈祷禳灾，用尽百般方法，终究没有用处。到九月病得奄奄一息，瘦骨嶙峋，像鬼一样，白天晚上都看见怪异，因此请到他乡一位有名的巫师，名真一先生，来祈福禳灾。

到了半夜，忽然冷风一阵，把桌上三牲撇落在地，法坛上的灯烛吹灭，真一知道是鬼怪，急忙右手拿雷令牌，左手持法剑，叫人点灯烛来。等到众人点起灯，听见有人说：“且进房内去。”真一说：“你们代我打鼓鸣锣，祟入房内，待我驱逐他。”真一懂得一些遮身驱鬼的法儿，他运起神光，与众鬼格斗，叔仁梦中也来观战。真一不能胜，正在对持间，忽然一阵天香，心疑有什么佛来，则见关王至，叔仁在床上呼喊说：“关王来了，关王手持大刀，舞向诸鬼，鬼不能敌，尽被杀戮，没有一个逃走的。关王才徐步而出。”叔仁惊醒，看见真一还在如醉如梦地念咒。叔仁说：“鬼已经去了。”真一说：“不是关大王，几乎死在鬼手中了。相公的病将要痊愈，应该好好谢关大王。”叔仁因为梦见与鬼战斗，迸出一身冷汗，病就痊愈了。此事略见谢在杭先生的《尘余搜神》秘籍。

注：康乐，南朝宋文学家谢灵运。

司李，官名。李，通理，即司理，为掌狱论之官。又为对推官的的习称。

南楼，古楼名。在湖北省鄂城县南，又名玩月楼。宋苏轼《九日次韵王巩》：“闻道郎君闭东阁，且容老子上南楼。”

墨刻，对书画进行摹刻及用墨硾拓。

三十、潞河斩水妖救客船

却说明神宗万历十四年，有浙江钱塘人施如忠、邵万锺和顾英三人，经常往京师北方去做买卖，每年出外，都要诚心往关帝庙请香火。

走水路，必定经过潞河，当时潞河中有一条青鱼精，它有千年的修炼，有一定神通，手下便有百十个多年修炼的孽畜，会变成人身，上岸迷人，吃马，吃牛。这个青鱼精有一个玉笏，可以使风弄雨，教他们舞拳舞枪。

一天青鱼精同手下卷起风雾，在沙洲上弄些神通。近河的人家只见沙洲上面，苍苍漭漭，雾拥云滃，那些水族在沙洲上跳来跳去，舞枪舞刀的玩耍。潞河岸上的人，都看得眼花缭乱，都说这是一起妖怪，在河上一定要害人船只。正说间，只见青鱼精和其他妖怪一起跳下河去。还没有两天，施如忠三人的船只在潞河上行驶，早有虾兵蟹将贼头贼脑打探消息，只见施如忠的船飘飘而来。青鱼精涌起风涛，要夺那船。施如忠等只见河上烟雾弥漫处，有一个妖怪，人身鱼头，手持长枪，指挥那些鲇鱼、鳝鱼和鳖等各种精灵水怪，兴风作浪迎面而来。听得它们大呼：“船中有货物，一定要把船弄翻。”施如忠、邵万锺和顾英三人惊慌得面如土色，都在船头磕拜，喊求关爷爷救命。剎那间，恍惚空中，关帝手提大刀向前，后面金龙四大王，带了河神，冲向烟波之中。那青鱼精舞枪与诸河神杀了半晌，那些水怪都杀向前助战。忽见关帝用刀指挥四金龙大王，也杀向前去。青鱼精见势不妙，钻下河里去，那些河神与金龙四大王赶下去，将鱼怪打死了，霎时间河面就风平浪静。施如忠一船人大声高呼，感谢关帝护佑。关帝与河神金龙四大王，渺渺云端而去。

河上捕鱼的渔翁，大声喧嚷争相捡拾死鳖、死鳝、死鱼等水族，每一只都有四五十斤重。其中虾子居然有米斗大。施如忠、邵万锺和顾英三人神魂初定，见各船争抢鱼鳖，朝河上一望，满河都是砍伤的鱼，不可胜数，忽见船边流来一只青鱼，口还会动，顾英认得是那青鱼精，对施如忠两个说：“这就是那精怪的头目，我们也把它捉上来下酒吃，也好压惊。没有吃完的用盐腌了，制作鱼干。”如忠说：“说得对。”大家把鱼台上船，鱼背好像被铁棍打伤一样，它想逃脱，但是身体挣扎不动了，眼中掉下泪来。大众和艄公把鱼砍碎，用秤一称，共计一百八十斛，大家每人都买酒回来，将鱼煮熟，在船上畅饮。当时别的船都拾得鱼，满河上的船都是饮酒的人，没有一个人不称赞关帝威灵显赫，唱的唱，歌的歌，一直到三更方才歇息。

船泊河岸，月明如昼，如忠等推开船篷，忽然见岸上一个女子，穿一件青衫，嘤嘤地哭诉：“我的娘，你因贪那客人的东西，要害客人的命，触了神怒，被神打死了你，尸体又被客人拾去宰杀吃了，好苦啊。”如忠听了，大喝一声，：“孽畜。”那女子扑通一声，跳下水去，吓得满船的人不敢睡，一直坐到天明，开船离开。

如忠回到家中，说：“我们三人的钱财和生命，都是关大王所赐予的，我们何不建庙以报答关大王的恩德？”万钟和顾英两人都说好，于是选择地基，占卜到一块好地，在西湖青芝坞的东边，葛岭的西边，背负玛瑙，前抱跨虹。

从明万历十五年冬季最后一个月起手造祠，司礼三河孙束瀛督造，周围是围墙，中间大殿，后面寝室，各四楹，两侧各二楹，旁设庖厨，非常美丽，万历十七年春天完成。工人工资都是施如忠、邵万钟和顾英三人捐资和募捐的。离祠几米的地方，筑一石坊，上题“义勇武安王祠”，有大碑一块，用金花表裹，请钱塘吏部尚书张瀚作碑文纪事，以为流传。碑记说：

余自束发从仕，行役四方几遍，顾上惟京师以及遐陬僻壤，未有不貌侯而祀者，盖遍宇内也。夫汾阴五畴，祀各以地；朝日夕月，祀各有时。肆类禋望，柴秩升中，亦各四岳举之。乃侯独无时无地而靡不虔祀者何？盖亦感深而应速耳。

夫侯之为行，黄童白叟之所知也。试观古今君臣之际，有如侯之事昭烈哉？闲关河北，不以新旧易心；虎视荆襄，不以盛衰改节；南绝讨虏，不以私交废义；北敌强瞒，不以单师却顾。惜汉祚弗延，余灰未煽，卒之鼎足形成。身歼讨贼，岂所谓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者非耶？盖侯之忠贞贯日月，诚信格金石，其在天为星辰，其在地为河岳，万世之仰侯者，举目常若见之。

群蒿悽怆，盖不待伏腊岁时，奔走而承祀而始著也。夫平安无事，所感既深。一旦临险阻，蹈不测，非呼天则呼侯，而侯之神在天下，又若水在地中，随取随足也。故其应常速如响。夫感深而应速，则慕者与德者合。慕则思深，德则无斁。此侯之无时无地而靡不虔祀有以哉。司礼公与邑人之共举也。精神所通，赐福使年丰顺成，民无夭折，物无疠疫，以惠泽一方，岂浅鲜哉？余雅不能文，顾慕侯而德侯，乃忘其固陋而僭次于左。

自此河边太平，吟啸主人有诗赞之说：

潞河之水漫悠悠，贩客来此几度愁；

万岁帝灵今古仰，风恬浪息稳行舟。

又有诗云：

妖鱼翻浪在江皋，行客临此险覆船；

帝力随处神变幻，江河万载息风涛。

禋，yin，

蹇蹇匪躬，为君国而忠直谏诤。

斁，dù败坏。

【整理者按】《关帝觉世真经》说：“戏侮吾言，斩首分形”，个人认为，人与精灵，恶贯满盈，大多数情况，是被关帝或者周仓诛杀的魂魄，不是杀的肉体，青鱼精的魂魄被诛杀了，也就不能变化，更不能报复吃它肉的人。而一般年久的动物，有灵性，不能吃，否则，它们的灵魂要报复。比如湖北省公安县闸口镇，有人放生一只乌龟到河中，几年以后，这人门口一个水池抽干水捕鱼，把这个乌龟捞起来了。因为乌龟放生前刻字了的。大家也不知道这只乌龟怎么回来水池的。这只乌龟回来三次，都被人看见，重新放回河中。第四次，一个穷人贪吃，把乌龟杀了吃了。一年内这个人就病死了，当地人认为是与吃了这只乌龟有关。

三十一、虎丘山遣雷击周滔

话说苏州府有座名山，叫做虎丘山，是个胜境去处，凡行客游人至苏州的，莫不登虎丘山看景致。虎丘山下多有人民住其中，内有一人，姓周名滔，别号周三峰，以卖天池茶为生，家境颇富裕。他闲着没事儿，就纠集身边一些无赖子弟，带妓女到虎邱寺关圣庙戏谑，目中何尝有有畏惧神明的念头？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便指着神明诅咒，而且交结几位不守戒律的僧人，相与往来，饮酒撒泼。况且苏州府是个繁华地面，不但青楼佳妓，种种可人；即狡童小唱，色色堪爱。游虎丘，也有携妓而登的，也有偕同狡童而游的，都不过趁此光景散忧解闷。

周滔住虎丘山下，又兼是卖茶为生，凡是客人买茶，多经过他家，而且歌儿舞女，带着同游的，周滔都认识。周滔挑选了几个清俊的后生，结交为友。一天，天气炎热，周滔对几位无赖后生说：“刘元靖《山栖志》中所载，紫薇灵岩胜境，风景如画。即使酷暑季节，也觉得凉爽，两肘腋间生风。今日这样热，我们大家到虎丘寺里游玩一番，也比在矮屋子下吃两杯冷酒好。”大家说：“好是好，只是没有一块清闲阴凉的地方可供消遣。”周滔说：“不妨，寺里僧人与我关系最为密切，寺里那个关圣庙如何？”众人说：“好是好，只是我们风流人物，恐怕茶前酒后，亵渎神明，不如寻个其他休闲地方为妙。”周滔说：“我知神灵，神灵知我意，怕他怎的？”

自此，周滔常常只在关圣庙里撒泼饮酒，还带了一个狡童，对他说：“今日我酒兴起，你和我耍耍去。”狡童以前就与他相厚，推脱不得。只得说：“好是好，只是没有个僻静处。”周滔说：“神像后面，黑蓦蓦的，外人看不见，也算是个僻静处了。”便拖着手，拖进神像后去耍。众人都哈哈笑起来，说：“妙妙，这就是个神女会襄王的云雨台，巫山十二峰。”

他殊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周滔从从容容把那狡童耍弄一会出来，公然无惧。忽然雷电交加，一阵黑烟，冲入庙来，将周滔“攫”出庙门外，霹雳一声击死了。那个狡童也被雷火烧得半死活的，蹲在周仓脚下。当时庙里有四个僧人，都惊死了。四个僧人灵魂战战兢兢跪在阶前，关帝震怒喝道：“出家人当守出家人戒行，你们戒行不守，三业全犯，终日木鱼不响，呼唤鸡的声音高，成何体统？按规矩，本应该把你们斩杀，送往十八层地狱，只是你们初犯，暂且饶恕你们，让你们悔过自新。”四个僧人吓得作一团，唏唏嘘嘘的伏在阶前。又见几个穿青衣的人，把周滔捆了，让他跪在天井中，头发散乱，只穿了一条裤子，听得上面喝叱说：“周滔犯邪淫，亵渎神灵，不止一次。而且不信佛法，更嫌他人敬信，呵风骂雨，妄杀生灵，恣情口腹，如今已交付雷神贬责他，押到幽冥，论罪惩罚。”青衣人把周滔锁去，四个僧人如痴如醉，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苏醒。那个狡童也苏醒了，慢慢爬出庙，请人扶他回去。

这个狡童与四个僧人，过了七八个月，心神才安定，每当听见上下四壁有爆裂声，就惊怖而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