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西昌告郭中丞平蕃

万历二十七年己亥二月，朝廷商议出大兵征讨判贼杨应龙，贵州巡抚江东之令都司杨国柱，指挥使李廷栋率军三千进剿。贼人报告杨应龙，杨应龙派他的儿子杨朝栋率领杨兆龙、何汉良等人，授旨而行。杨朝栋率领贼兵迎战于飞练堡。杨国柱出阵，与杨朝栋两人相互厮杀，没有几个回合，杨朝栋假装败走，逃入天邦囤，杨国柱与经历潘汝资乘胜追击，夺得马匹等三百多。追至天邦囤，忽然听见号炮四震，杨朝栋勒兵杀回，左边杨兆龙杀回，右角何汉良杀来，杨国柱知道中计，无可奈何，死战不得突围，力乏被杨朝栋擒下马来。经历潘汝资也被活捉。杨国柱骂贼，不屈服，杨朝栋怒喝，让他跪下，杨国柱说：“恨不得杀死你们这帮贼人为快，怎么可能向你下跪呢？”于是杨国柱和潘汝资被杀。

朝廷罢免贵州巡抚江东之，让郭子章取代他，任贵州巡抚、兼制蜀楚军事。又起用前都御史李化龙兼兵部侍郎，节制四川、湖广和贵州三省军务，赐尚方宝剑，决意征剿。大将军刘綎（tíng）率领川军先出发，而郭子章受命出征剿平播州，他颇为忧愁，半夜梦见关帝到了，郭子章站起来前去迎接说：“大圣光临，有什么教谕啊？现今贼势猖獗，实在让我心忧劳。大圣天日之心，忠义之胆，一定有话要说。”关帝对他说：“来年六月二十一日，当平息播州动乱。今年八月西山崩塌，大地涌，就可以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你暂时不要泄露天机，我到时候自然会帮助你。”郭子章梦醒，才知道是一场梦，高兴地说：“关王保佑我，一定大捷！”

郭子章六月入贵州上任，四川播州土司杨应龙，攻战了綦江，动用綦江国库的钱财犒劳军队，打开仓库分粮食，抢老百姓的钱财，把老百姓的子女，老弱病残的人全部杀死，尸体投入江中，下游的水都变成红色。杨应龙撤退，屯兵三溪。贼人虽然占领綦江，而退屯三溪，这属于下策。

八月，陕西狄道县城东，五里处有山叫毛家坡，山长两百多丈，忽然崩裂一半，长一里，山下冲出一个大水池。山南平地涌出大小五座山，高二十多丈。山没有崩裂前，每天晚上山下火光四出，山里面发出巨雷的声音，还隐约听见鼓乐的声音。这样过了几十夜，到八月十八日，于是山崩裂。消息传来，郭子章大喜说：“这是平定播州的征兆呢！”大家只知道是异事，哪里知道是吉兆？郭子章说：“合的分开，而分开的又合拢，有峙立，这都是造物流变之巧，气化参人事，因此知道贼势将衰。而且过去蜀中玉垒山忽然崩裂，于是平定九丝，地也是多次震动，这不是一个证明吗？”大家半信半疑，口中唯唯而已。郭子章也不讲清楚，因为关圣告诫过他。不到十天，綦江大捷的战报传来。

庚子年正月，郭子章驻兵贵阳，集合各路文武官员，在重庆的关帝祠前敬拜关帝，对神宣誓。文武官员登坛，没有不慷慨激昂的。郭子章说：“诸位仁人君子，大家要各自勉励，尽忠报国，今年春夏之交，一定可以歼灭叛军。”二月十二日，分兵进军，每路三万，出师盛大威武，近来未有见闻。

话分两头，话说以前，大将军刘綎的父亲刘显，梦见关王传授他刀法，传给了刘綎，父子二人都以使大刀名扬天下。綦江自东溪入播州，全部是崇山峻岭，茂密的森林。里面有楠木峒、山羊峒、简台峒最奇险，叛军派遣头目穆照等人盘踞三峒。刘綎十五日驱遣军队，上高岭，只见尽是深林丛聚，鸟道蛇径，他心中马上默默祈祷关王保佑，并将随身所带的《关王签》取出来，祈签，得到：

新来换得好规模，何用随他步与趋。

只听耳边消息到，崎岖历尽见亨衢。

刘綎大喜，马上得到一个老乡引路，直抵楠木峒。穆照带领贼兵出来迎战，两人交锋，约三十回合，穆照看见刘綎好像关王在世，大惊说：“真正的天神来了。”力怯败走，于是攻破了楠木峒。刘綎到山羊峒，贼军听说他的部队到了，不敢抵抗，弃峒而走。同样兰台峒的叛军也不战而溃。穆照单枪匹马朝西逃走。三峒一天就全部攻破，众军私下说：“签中所说，崎岖历尽见亨衢应验了。而且今日将军出战，面貌好像关圣，听说关圣昔日护老都督，如今又赐灵助主帅爷。”于是人人胆气倍壮。

二十九日，刘綎入娄山关，这是叛军的前门，娄山万峰竞立，直插云天，莽莽林草丛中，只有一条宽仅数尺的小道可通。刘綎下令从小路进军，全部是悬崖峭壁，军士不能爬上去。刘綎说：“关圣指示的不能不相信，你们没有经历前面的诸峒与娄山等处吗？。”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看见悬崖壁上，隐约可以看见一座大庙宇。众人一看，庙前悬挂金字匾额“关圣英烈祠”。刘綎告诉众人说：“庙可以修在上面，难道人却不能上去吗？正是签所说的，只听耳边消息到，崎岖历尽见亨衢。”于是攀藤鱼贯而上，寺庙很快不见了。大军都上了山岭，众人诧异说：“哪里有庙，大概是关圣指引我们吧！”叛军设置木栅栏十四座，栅栏两旁都挖有深沟，异常险要。四月初一，刘綎驻军白石。杨应龙听说刘綎的部队到了，惊奇地说：“难道他们有神人护佑吗？不然怎么能飞渡到这里。”于是他率领苗兵拼死作战。

杨应龙暗暗令杨珠等抄袭后山，夺关四面合围。都司王芬遇到杨珠被杨珠一箭射中胸膛而死。刘綎见王芬中箭，亲自勒马攻坚，舞刀直奔杨应龙，战了十多个回合，杨应龙不敌，被杨珠救走。

刘綎与游击周敦吉，守备周以德，分两路追击。到养马城，又与南川永宁路协攻。杨应龙逃到龙爪海云囤，海云囤叛军倚仗为天险，猿猴和鸟都飞不过，结果也攻破了。并以海云囤为阵地，十三日，陈璘又攻破青蛇囤。十六日贵州水西宣抚使安疆臣，又夺取落濛关。兵到大水田，焚烧桃溪庄。杨应龙见到情况不好，对儿子杨朝栋哭泣说：“瓦解了。”上囤死守。

五月末，士卒苦于久雨，到处泥沼，不耐骑马，六月初四日忽然天气晴朗，五日，刘綎身先士卒，攻破土月二城。杨应龙处境困急，悬赏千金，招募敢死队抵御官军。苗兵害怕，四处逃散，杨应龙亲自巡视阵地，只见四面八方官军营地的火照亮了天，哭着对妻儿说：“你们自己想办法逃生吧，我不能照顾你们了。”第二天凌晨，我军爬上囤，攻破大城，各位将领为抢夺首功，杨应龙见败局已定，仓皇之中与爱妾周氏，关门自缢而死，并放火自焚。

将军吴广擒获杨应龙的儿子杨朝栋，还有妻子田氏。吴广急着寻觅杨应龙的尸首，到火中去找，结果被火烧伤，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苏醒。从出师到灭贼，总共有一百零四日。八路军共斩杀叛贼二万多，活捉杨朝栋、杨兆龙。六月二十一日，用囚车押解杨朝栋等69个俘虏到重庆，传递军事捷报普告天下。整个经过与关帝梦中谕示郭子章的一模一样。

郭子章蒙受关帝暗中嘱咐，冥冥之中护佑，因此立了大功，于是在他的官署的东边建一祠，祭祀关帝。并命令工匠铸造两口大钟，一悬挂在庙左，一悬挂在庙右，用来彰显关帝的神武，于是提匾额“神武祠”，让他的儿子郭陵用隶书书写。

又先前郭子章在山西，打算题写一个匾额送到关帝祠，反复思考，想表达对关帝的一片虔诚之心，自思说：“过去关帝《辞曹书》里面有，日在天上，心在人中，日在天上，以照万方；心在人中，不容一私。帝肝胆光洁，皎如烈日。”于是总结题字说：“日心天人。”有题写对联说：

五虎争雄未及须髯绝伦类

三国分鼎岂知日心是天人

他没有向家人说起此事。有一天晚上，他的夫人梦见前往关圣祠，叩头礼拜后看到匾额题字“日心天人”，关帝指着匾额说：“这是郭子章先生题的。”夫人睡醒后向郭子章述说此事，子章非常惊讶和欢喜说：“真奇怪，关帝的灵大概是无所不在，我在中州看见关帝的遗迹，晚上发光。经过湖北荆门，关帝遗刀插入石头缝隙中，使劲摇可以动，拔就拔不动。不是人力所为。因此知道神在穷乡僻壤中，也显威灵。”郭子章把自己信奉关帝的一些感应记载下来。本文是根据郭子章先生在贵州神武祠刻写的碑文而写。邀月主人有诗说：

良心从来只忠义，习染谁人不类移；

锄贼庇民今古仰，福谦恶盈日天知。

丹诚难泯精神倍，偃月常扶宇宙危；

播上昔时闻露布，英风凛凛峙碑祠。

注：九丝，九丝山，刘綎曾随父亲刘显征讨九丝山（今四川宜宾兴文县境）僰人叛乱。

二十六、怒责蹇公媟慢神像

话说重庆府的蹇达，为明朝抗倭名将。在他当山东省佥都御史时，曾于偶然机会得到一幅关帝的圣像。当时他并不重视，只是随便将画像折叠起来，塞进竹箱里。

当天晚上，蹇公梦见关帝盛怒地责备他说：“你有缘得到神像，却不懂得恭敬，怎么可以如此轻慢呢？”蹇公睡醒后仍旧不当一回事，于是关帝命令周仓将军托梦给蹇公家中的仆人。周将军在梦中大声斥责说：“你的主人得到一幅关帝的圣像，却不知珍惜。关帝昨天在梦中点化你的主人，责备他不尊敬，他竟然还不觉醒，你要将此事尽速告知你的主人。”仆人惊醒之后，赶快跑去告诉蹇公。

蹇公于是取出圣像，重新用丝织品来装裱，并上香祝祷。当天晚上，又梦见关帝前来对他说：“我和你有缘，将来会同在一衙府内相处，所以不希望你有不礼貌之举。一切都是为你好，要不然，何必再三叮咛你呢？”蹇公觉得关帝所说的话有些奇怪，说：“人和神相处在一起难道是美事吗？”怀疑归怀疑，终究还是想不通。

后来他被任命为都察院御史中丞，负责巡抚顺天地区，常驻于遵化县的都察院。蹇公一进入御史台办公处，就见到衙门内有一间关帝的庙祠，感到非常讶异，连忙问里面的官员：“衙门内怎么会有关帝庙呢？”众人回答：“这间庙已经建很久了，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没有人敢迁走。”蹇公不禁回想起从前的梦境，由衷感叹，关帝的灵验真是不可思议啊！

注：媟，xiè，轻侮;不恭敬。

二十七、彭湖降气鱼杀红夷

却说万历癸巳年有真猎红夷数船来到彭湖，这红夷船最宽大坚实，最厉害的是狼矶铳，这铳在海面上打别人的船，一下子就可以击得粉碎，自己的船也因为反作用力，后退三十里。人们都怕这个。他们的人，头发眉毛胡须都是红的，眼睛是蓝色的，睫毛也是红色。等到老了，也会变白。红夷经常在海上打劫，或者在海边掳掠人家。这年，有一船红夷，准备悄悄到彭湖丁字港讨些鲜水，运到船上吃，乘便打掳几户人家。

没有想到，人心生一个念头，鬼神都知道。明天准备打劫，提前一天晚上，那丁字港的男女都梦见关王庙中起大火，大家去救，只见庙貌如故，关王说：“明天红夷要来你们丁字港打劫，醒来要不忘记了。”第二天早上，说起各自的梦境，大众就闹起来了，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很快丁字港传遍了。

当时，港内有个大商户，名叫马二，他对好友苗王说：“这是神明庇佑，不可不信。”于是邀了一百多人，对他们说：“我早就知道红夷船与我们港，只有三日路程，想他们到这里，一定是先汲取新鲜的泉水上船吃，同时看我们港内有什么动静，然后打劫，不如在有水的地方堵截他们。那些红夷足跛，走路不惯，杀之很方便。”众人都喊：“好计，好计。”于是寻找山偏僻有泉水的地方四散埋伏。

这天夜里，红夷果然上丁字港去寻水，约四五十人，悄悄地挑着取水器，正来到井边。马二和苗玉见是红夷来，便吹哨，众人放铳杀过去。那红夷在陆地上，没有什么厉害手段，被大伙杀走了。赶到半路，砍死二十余人。红夷逃上船，第二天纠集各船，一起到丁字港，全港的人都逃走到彭湖城。

红夷听说港人都称赞关大王有灵有威，为国诛贼，心中忿怒说：“不如先将彭湖屿这座庙宇拆毁。”你看那一两百个红夷，要来拆庙，庙跨海边。这些红夷拥至庙前，忽然见庙中一阵烈风，滑喇喇地一声响，卷出来，吹向大海，海水凭空涨起波涛。你看那波浪滔天，红夷各各相顾，恐惧万分。半晌间，海面上滚起一个大鱼，有六七丈长，三四丈大，嘘嘘吐出气来，如烟如雾，那些闻了这气的，昏昏沉沉，闷倒在气中。倏忽又吸吸的把气渐渐收去，只见那红夷，如水上浮萍一般，被那大鱼吸进肚里。有几十个未曾被鱼吸去，也被气冲死了。

霎时间，海浪清平，港澚上的居民见了这光景，无不高呼关圣之灵，且恩救一方，自是红夷胆战心惊，落荒而逃。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注：红夷，荷兰部队穿着红色军服，浩浩荡荡的来到华夏后，我们认为他们长相古怪，为人野蛮，所以称为红夷。

二十八、丁丑冬默佑吴编修

却说万历丁丑年十月，宰相张居正是江陵县人，他的父亲去世。张居正谋划，按明朝时礼制，他应该回乡下守丧，事后再重返官场。当时朝廷有诏书，“夺情”，不许张居正回家守丧。张居正心中恐惧失去权力，见有这个诏命，仍就如往常一样执掌朝政。

当时有编修吴中行，就是张居正辛未年主持会试，所录取的门生。吴中行为张居正治丧说：“人生有三个节义要遵守，怎么有人可以无父，父亲去世，不奔丧是吴起一样的没有道德伦理。曽子认为吴起做得很不如法，我的老师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呢？”他打算伙同他人一起上疏，极力说明夺情违背祖制，他心中也惶惑，于是到咱爷们关帝庙祈祷说：“吴中行明天将有奏本上达朝廷，敷陈大事，实际是撩虎口，我恐怕不免被老虎伤害。我无所顾惜，只是希望留下小命，孝养老母。如果削职为民，没有俸禄，我也在所不惜，甘之如饴。”于是上疏，极力言说，皇上大怒，认为吴中行抗旨，发落廷杖后戍边，廷杖一百四个，旗尉用布包袱拉吴中行出去到长安门，用门板抬起来赶出都市。

四个旗尉多次听见空中有神人说：“此人是天地间正气。”众人大惊，举头看见空中紫气瑞霭内，关圣在里面，诸旗尉于是小心服事，调药给他食，热水给他洗，吴中行因此竟然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