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吴牲西行至延长,寇聚城下,谕以祸福,分赈之;贼各解散。游贼闻之,皆回受赈,抚贼七千有几。
降盗不沾泥拥众胁粮赏,复攻米脂。总兵王承恩暨绥抚洪承畴连战,始遁。
五月,盗满天星降于杨鹤。鹤选其骁勇置营中;散其党万二千人,即命其魁分勒回籍。未数月,皆叛去。
吴执御上言:『今日言饷,加派则害民,不加派则害兵。前年遵永之变,袁崇焕以数百万金钱,狼狈失守;史应、张星、王象虞、左应选各以一邑,固守于婴城之际。由此言之,不在创法,而在择人。臣妄谓沿边诸邑,宜选补贤守,畀以本地钱粮,训练土着。此法一行,饷不取偿于司农、兵不借援于戍卒,计无便于此者』。上以钱粮留本地,则国课何从出;不听。
六月,曹文诏击斩王嘉胤于阳城。其党复推王自用为首,号曰紫金梁。其党自相名目,有老回回、八金刚、闯王、闯将、八大王、扫地王、闯塌天、破甲锥、邢红狼、乱世王、混天王、显道神、乡里人、活地草等,分为三十六营。
七月,给事孟国祥、曹履泰各奏抚贼欺饰之弊。逮总督三边都御史杨鹤下刑部狱,论戍;以主抚被欺也。
贼赵四儿六千余人东渡山西,入沁水县。县东北有窦庄,系故张忠烈铨里居。先是,铨父尚书五典谓海内将乱,筑墙为堡甚坚。至是,贼犯窦庄,五典、铨已死,铨子道浚、道泽俱官京师,惟铨妻霍氏守舍。众议弃堡避去,霍氏语其少子道澄曰:『避贼而出,家不保;出而遇贼,身更不免,等死耳。死于家,不犹愈死于野乎?且我坚守,贼必不得志』。躬率僮仆为守御。贼至,环攻之;堡中矢石并发,贼伤甚众。越四日,乃退。其避山谷者,多遇贼淫杀。惟张氏宗族得全,冀北兵备表其堡曰「夫人城」。
八月,御史吴执御论『周延儒揽权壅蔽,私其乡人。塘报章奏,一字涉边疆盗贼,辄借军机密封下部。明畏廷臣摘发短长,他日败可以捷闻、功可以罪案也。皇上见延儒摘发细事,近于明敏;抑知特借此以行其私乎』?上切责之。执御疏凡三上,俱留中。
先是,陕西巡抚李应期言秦贼旋抚旋叛,上命吴牲确查。至是,牲报闻曰:『延庆地亘数千里,土瘠民穷,连岁旱荒,盗贼蜂起,胁从甚众,几于无民。近官军南剿,贼望风潜逃;相继招安,满天星降于榆林,余贼遂徙而北。降者虽散回原籍,仍复劫掠;于是有「官贼」之谣,而人人致恨于招抚之失事。点灯子众五、六千在青涧,旋抚旋叛;庆阳施临庵、刘六等亦尝受抚,今攻陷中部者,皆其众也。又降贼独头虎见大兵之来,已出韩城、潼关,道臣胡其俊犹追送赆钱九十万,贼复横索,一一给之惟谨;要挟重资之说,有自来矣。为今之计,集兵合剿,歼其渠而余众自破,明赏罚而士气自鼓,秦事犹可为也』。
贼独头虎五部恣掠,副总兵赵大胤在韩城去贼营二十里,不敢出战。土人强之出,报斩五千级;验之,则率妇人首也。给事魏呈润劾大胤,落职。
命洪承畴总督三边、张福臻巡抚延绥。
九月,命太监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初,上既罢诸内臣,外事悉委督、抚。然上英察,辄以法随之,多不称任使。二年清兵南下,京师戒严,乃复以内臣视行营。
自是,衔命四出,动以上官威倨加于庶司,群相壅蔽矣。
罢工部郎中孙肇兴。肇兴监督盔甲厂,以帑诎疏劾张彝宪;上怒,落职。
十一月,时黄道周以救钱龙锡谪外。中允倪元璐上言:『黄道周既以謇谔承贬,刘宗周又以肮脏投闲;天下本无人,得其人又不能用,谁为陛下奋其忠良者』?上不听。
洪承畴击贼赵四儿,擒之。即点灯子也,起青涧、绥德,奔突延、西间,往来秦、晋,沿河郡县多苦之。至是伏诛,平阳稍安。
十二月,甘泉贼陷宜君,又陷葭州;兵备郭景嵩死之。
户部尚书毕自严下狱;以考选科道后,更核在任征输未完也。廷臣疏救,上切责之。自是,考选将及,先核税粮,不问抚字矣。
礼部侍郎罗喻义罢归。喻义直日讲,以尚书商王布、昭圣武章送阁。温体仁裁其半,皆喻义所引京营大阅语也;喻义执不可。体仁因上言:『旧例,惟经筵多进规语,日讲则正讲多、进规少。今喻义以日讲而用经筵之例,臣驳改不听,自愧不能表率后进』。上命下部议,部议:『圣听天亶,何俟喻义多言』!遂放归。
五年(壬申)春正月,延绥贼伪为米商,陷宜君,复陷保安、合水;流入山西者,陷蒲州、永宁,大掠四出。山西巡按罗世锦归咎于秦,谓以邻为壑。给事裴君锡,晋人也;上言请责成秦之抚、镇驱之回秦,而后再议剿抚。当事无识如此。
洪承畴请留陕西饷银二十万资剿费,并以劝农。从之。
宁塞逸贼合环庆诸寇屯镇原之蒲河,欲犯平原,走凤翔、汉中。陕抚练国事、总兵董志义遣兵各守要害,贼遂不敢出。既而洪承畴从鄜州间道至、曹文诏以临洮兵至、贺虎臣兵亦至,会于西澳,各夹击贼;大小十余战,追奔数十里,斩首千余级,伤坠无算,而宁塞之寇尽矣。惟浑天猴等尚据襄乐,练国事遂移镇宁州。时以西澳之捷,为用兵来第一。
陕西原任通政司马鸣世上言:『三秦为海内上游,自盗发以来,破城屠野,四载于兹。良以盗众我寡、盗饱我饥,内鲜及时之饷、外乏应手之援。揆厥所由,缘庙堂之上,以延庆视延庆,未尝以全秦视延庆;以秦视秦,未尝以天下安危视秦,而且误视此流贼为饥民。至今势焰燎原,莫可扑灭;若非亟增大兵、措大饷,为一劳永逸之计,恐官军骛于东、贼驰于西,师老财匮,揭竿莫御。天下事尚忍言哉』!
二月,宁塞逋贼复炽。盗夜入鄜州,兵备佥事郭应响死之。
三月,陕西贼陷华亭。知县徐兆麒赴任才七日,城陷;逮至,竟坐弃市。
工部右侍郎高弘图上言:『臣部有公署,中则尚书、旁列侍郎,礼也。内臣张彝宪奉总理两部之命,俨临其上,不亦辱朝廷而亵国体乎?臣之为侍郎也,贰尚书、非贰内臣也。国家大体,不容不慎;故仅以川堂相宾主,而公座毋宁已之。虽大拂宪意,臣不顾也。且总理公署,奉命别建;则在臣部者,宜还之臣部:岂不名正言顺而内外平』?上以军兴饷事重,应到各部验核;不听。弘图遂引疾求去;疏七上,削籍。
四月,湖广流寇自兴国入江西泰和、吉安等处。
六月,兵部员外华允诚上言三大可惜、四大可忧;内刺温体仁、闵洪学。上切责之。允诚回奏,又极言其私沈演、唐世济等。上怒,夺允诚俸。
七月,山西贼陷大宁。
以司礼监太监曹化淳提督京营。
八月,曹文诏击贼甘泉,败之。
九月,山西贼破临县,贼魁豹五等据其城。又陷修武,杀知县刘凤翔。焚掠武涉、晖县,遂围怀庆。上以藩封重地,切责河南巡抚樊尚燝杀贼自赎。
十一月,海盗刘香老犯福建小埕,游击郑芝龙击走之。
十二月,南礼主事周镳上言:『内臣用易而去难,此从来之通患;然不能遽去,犹冀有以裁挹之。今张彝宪用,而高弘图之骨鲠不可容矣;金铉之抚芦虽幸免罪,以他事中之矣。王坤用,而魏呈润以救胡良机处矣,赵良曦以直纠扶同处矣。邓希诏用,而曹文衡以互结投闲矣,王弘祖以礼数苛斥矣。若夫孙肇兴之激直,李曰辅、熊开元之慷慨,无不罢斥。尤可叹者,每读邸报,半属内侍之温纶。从此以后,草菅臣子委亵天言,祗徇中贵之心,将不知所极矣』。上怒其切直,削籍。礼部员外郎袁继咸疏救之,不听。
以司礼监右少监刘芳誉提督九门。
令百官进马:二品以上各贡一匹,余合进,俱纳于御马监;实賫金贸之本监也。否则,虽骏骥亦却之。
诏停开纳例。
六年(癸酉)春正月,大学士周延儒为宣府视阅太监王坤所劾,因上疏乞罢;不允。左副都御史王志道上言:『王坤内臣,不宜侵辅臣』。上诏群臣于平台,谓志道曰:『遣用内臣,原非得已;朕言甚明,何议论之多也!王坤之疏,朕已责其诬妄。乃廷臣举劾,莫不牵引内臣;岂处分各官,皆为内臣耶』?志道奏曰:『王坤直劾辅臣,举朝皇皇,为纪纲法度之忧。臣为法度惜,非为诸臣地也』。上曰:『廷臣于国家大计不之言,惟因内臣在镇不利奸弊,乃借王坤疏要挟朝廷,诚巧佞也』。因诘志道者再。周延儒曰:『志道非专论内臣,实责臣等溺职』。上色稍霁,曰:『职掌不修,沽名立论,何堪宪纪』!立命志道退。延儒遂放归。
左良玉攻贼于涉县西,斩其渠,贼望其旗帜皆靡。然贼势尚炽,谋犯河南。
二月,贼踞林县山中,饥民相望而起。左良玉败绩于武安,河南兵七千先后失亡殆尽,贼益炽。
谕吏部举潜修之士,科道不必专出考选、馆员须先历知推,垂为法。
五月,谕兵部:『流寇蔓延,各路兵将功罪,应有监纪。特命太监陈大金、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为内中军,会各抚道分入曹文诏、左良玉诸营,纪功过、催粮饷;仍发内帑四万金、素红蟒段四百匹、红素千匹,军前给赏。
山西巡抚许鼎臣以流寇肆掠,请蠲积逋并预免数年赋额。不许。
六月,海寇刘香老犯长乐。
七月,贼屯彰德;复以阎思印同总兵张应昌合剿。汾阳知县费甲鏸以供应逼迫,投井死。
八月,陕西贼攻隆德,杀知县费彦芳。分守固原参政陆梦龙战于绥德城下,死之。
九月,张应昌败贼于平山,获贼首张有义,即一盏灯也。
十月,论囚。上素服御建极殿,召阁臣商确,温体仁竟无所平反。陕西华亭知县徐兆麒赴任仅七日城陷,竟弃市;上颇心恻。体仁不为救,人皆冤之。
十二月,延绥贼首钻天哨、开山斧据永宁关;前阻山险、下临黄河,负固数年不下。延绥巡抚陈奇瑜谋取之,乃阳传总制檄,发兵简众七千人抵延州,因潜师疾走入山;贼不虞大兵至,仓皇溃佚。焚其巢纵击,斩首千八百级,二贼死。分兵击贼首一座城,斩之。延永盗悉平,奇瑜威名着关陕。
是岁,陕西、山西大饥。
七年(甲戌)春正月,谪给事中李世祺于外;以劾大学士温体仁、吴宗达也。山西提学袁继咸上言曰:『养凤欲鸣、养鹰欲击,今鸣而箝其舌、击而绁其羽,朝廷之于言官,何以异此?使言官括囊无咎而大臣无一人议其后,大臣所甚利、忠臣所深忧,臣所为太息也。且皇上乐听谠言,而天下知以攻弹大臣为天子所厌闻,其势将披靡不止也』。上以越职言事,切责之。
降盗王刚、王之臣、通天柱等至太原挟赏,巡抚戴君恩设宴诱刚等斩之,共斩四百二十九人。
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上言:『南都、凤泗、承天陵寝所在,乞敕淮抚杨一鹏急为预备,防贼东犯』。
二月,监视登岛太监魏相以给事中庄鳌献上「太平十二策」,请撤监视;因求罢。上不允,因贬鳌献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