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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纽英格兰的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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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爵的惊惧震愕呢,在时间上比她的还要来得落后一点。他看看露衣莎,一看就觉得他旧日的那种赞美之情的确还有维护的价值。她比从前真没有变过什么。她仍复还保有着那种美丽的风度和温柔的雅致,而她的一举一动、一丝一发,他认为还是同从前一样富有牵引力的,在他自己的一方面呢,他应做的事情是已经做了了,他已可以不再去孜孜于求利求财了,而旧日的那种寻奇猎美之风仍旧和往日一样甜蜜、一样明朗,在他的耳朵里吁吁地吹啸。他在过去在这些风声里听惯的歌声原是露衣莎这一个名字。他直到现在也已经有好久好久还很忠诚地确信着他所听见的仍旧是这一个名字,但到了最后他觉得虽则风声里所唱着的歌总仍旧还是这一个,可是歌声里的人名却有了一个另外的名字了,而在露衣莎的一面呢,觉得这风声从没有比幽幽的微鸣更响一点过。现在可是连这微鸣都衰杀下去了,一切的事物都已经变成了静默。她半用意识似的静听了一忽儿,然后又很平静地转过了身仍复去缝她自己的嫁衣裳去了。

爵已经把他自己的房子规模很大很华壮地施了一番修改了。这当然仍旧是他那间旧日的农场里的老家,新婚的他们夫妇也非在那里住下去不可,因为爵不愿意抛弃他的老母,她老人家是不肯离去这一间她的老屋的。所以露衣莎就非离去了她自己的那间房子而去和他们同住不行。每天早晨,起床之后在她的那些整洁的处女时代的器具什物及娘家的一切所有物的中间走来走去走走的当儿,她看来看去总感觉得仿佛是一个人对于自己的亲爱者们的面孔以后怕将看不见了的样子。当然在一定的限度之内她原可以把这些物事带一部分去的,可是呀,把它们的旧日的情形位置变换之后,那它们简直要不是本来的它们一样地变成一种新样子的。并且此外还有许多在她的这个满足而清静的生活里的特异之处,她大约也非全部舍去了不可。以后比这些娴雅过细的日课更要辛苦地操作,大约也总要丛集上她的身来。一间很大的房子不得不整理;朋友来往的交际不得不应酬;爵的严肃衰弱的老母不得不侍奉;而且农村里的节俭之风是很盛行的,她若用一个以上的使女的时候,恐怕又要违反这一乡的习俗。露衣莎在家里有一个小蒸馏器备在那里的,当夏天的季节她老爱把玫瑰、薄荷香草等的芳甘的花露蒸馏出来。但不久之后这蒸馏器也不得不高搁起来了。她的各种花露水原也已经积贮得很多了,可是此后单就为了蒸馏的快乐而去蒸馏的余闲总也要没有了罢。否则爵的母亲怕要以这事情为痴傻而笑她,她老人家对这事情况且已经讽示过意见了。露衣莎最喜欢把麻纱布类缝接拢来,并不常是因为有缝接的必要,她不过单是想享受享受在这中间的单纯柔雅的乐趣而已。只因为想享受享受这重把它们缝接拢来的快乐之故,她曾经几度把已经缝好的接缝拆开来过了,这事情说出来大约她是总不乐意承认的,可是事实上她却老在那里干这一个玩意儿。在甘美日长的午后,坐在窗前,幽幽雅雅地把针头向纤细的织缝里穿缝过去的她,看起来实在好像是一位象征平和清静这一种情调的女神。但是在将来像这一种说起来原也可笑的寻求快乐的机会大约总也很少了罢。爵的母亲,这一位就是到了老年也专喜欢管人闲事生性不驯的老主妇,或者也竟许是具有烈烈轰轰的男性的粗鲁气质的爵他自己,对这些优美而无意思的老处女式的行为,大约总也要皱起眉头笑着出来劝阻的罢。

露衣莎对于她那间孤寂的住屋的整理与收拾,几乎抱有一种艺术家的狂热的样子。她看了被她揩擦得亮晶晶同珠玉似的放光的玻璃窗,心里头就会感到一种真正的得意的悸动。对她的整理得清清洁洁,里面的物事件件都折叠得好好,秩序整然而且带有些防虫紫菊花三叶香草和清洁这一件事情本身的气息的箱笼抽斗之类,闲雅地看看,她觉得看一辈子也不会看厌。以后光就是这一件事情还能够这样地存续下去不能,她也觉得很没有把握。她常有许多预想将来的可怕的幻觉,因为太可怕了,一半她却不得不自责自己的无礼猥亵而努力地在把这些幻觉排除开去。这些幻觉不外乎粗野的男子用的物事,这儿一堆那儿一簇地周围散放着的杂乱情形。因为一个粗野的男子处在其中的缘故,在幽静雅洁保持着融和的色彩的环境之中必然要起来的那一种灰尘龌龊与凌乱的样子。

在她的种种不安的预感之中,还有一件并不能说不重大的,是关于西撒的事情。西撒在狗的中间实在可说是一只被幽闭在那里的禁犬。在它的一生中的大部分它只住在那间不与外界往来的狗舍里过去的,同它的同类的交游当然是断绝了的不必提起,就是各种无邪的狗类的娱乐它也一点儿不曾有过。西撒从它的幼年初期以来从来也没有过上一只小白兔的洞穴边去静候捕捉一次的事情;上邻家的厨房门口去拖一块被抛出来的骨头来吃的快乐经验它也从来没有过的。这都因为当它还没有脱出小狗时期的时候犯下了一次罪的缘故。这一只相貌也很柔和,全体的样子也并不邪恶的老犬,对这一次罪恶的悔恨之情,究竟能有几许的深刻,那是谁也不能够知道;不过不管它究竟有没有生到悔恨,总之它却受到了十足的刑法的谴责了。老西撒在怒吠狂叫里举起声来的事情是很少有的,它身体长得很肥,老在作打盹想睡的样子;它的蒙眬的老眼边上有两个黄色的圈纹看起来像煞是它戴在那里的眼镜;但是在一位它的邻人的手上却印着有几个西撒的雪白锋利的幼齿之纹在那里,因此它就不得不被系在一条链子的一头,孤孤单单地在这一间小舍里过它十四年间的独居生活了。被咬的这位邻人因为伤处的剧痛与怒恼的结果,要求或者将西撒来击毙或者将它完全放逐出去。所以狗的属主的露衣莎的哥哥就替它造成了一间狗舍把它吊系了进去,这已经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在它的幼年活泼的浓兴之中它犯下了那一口可纪念的毒咬,以后除了在它的主人或露衣莎的严重监视之下以链子的一头为度,试过几次短短的游行之外,这一只老狗就完全变成了一个监狱里的囚犯了。本来就没有多大野心的它对于这件事情究竟是否在感到无上的荣耀,却是一个疑问,但是事实上它的身上居然也因此而担负着有一点不值钱的名誉。村里的许多大人和一般的小孩都在把它当作了一只狞猛的野兽在看。从恶名声的方面说来,怕露衣莎·霭丽思的这只老黄狗的名声并不在被圣乔治所屠斩的那条毒龙的名声之下的。母亲们老在用严重的叮嘱告诫她们的子女,教大家都不要太走近这一只狗的身边,小孩们听了自然最乐意相信,被一种恐怖的快乐所迷引,他们于轻脚轻手地偷跑过露衣莎的房子的时候,对这一只可怕的老犬总不免抛几眼偷视或回头来看它一阵。假若偶然间它作一声嘎声的怒吼,那周围就要起大恐怖了。行路的旅人偶尔到露衣莎的院子里来的,总满怀了敬意对它看看,并且要寻问一声那链子究竟是坚牢的不是。西撒假如是照寻常的样子被放着的时候,那它也不过是一只极平常的狗罢了,绝不会引起人家的什么注意解释的;但是一被链子来锁起,它的恶名就加上了声势到它的身上,而它自己的本来面目也就因而失掉,看起来就变得阴暗朦胧、异常硕大了。不过有宽大的理性和粗暴的气质的爵·达盖脱对它却还能看出它的本来的面目来。他丝毫不会把露衣莎的婉转的警告摆在心上,敢大胆地直走上它的身边,去拍拍它的头,或者竟想试放它出来恢复它的自由。但因为露衣莎惊骇得太厉害了他才不敢下手,不过关于这事情他在这中间却总时时在很坚决地宣述他的意见。“在这镇上怕再也没有一只比它性情更好的狗了,”他总是这样在说,“把它像那样地在那儿系锁起来实在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将来总有一天我要把它释放出来。”

将来他们的财产所有不得不完全并合在一起的时候,露衣莎怕他总有一天要实行这计划的。她一个人会想象起西撒在这一个清静而无守备的村子里头乱暴狂跳的样子来,她在想象里看见无辜的小孩们在路上遇着了它被它咬得血涔涔滴了。她自身呢,对这只老狗原是非常之痛爱的,因为它是属于她已死的哥哥的遗物,而它对她也老是很柔顺驯服的;但是她对于它的那种狞恶的野性,仍旧是抱有绝大的恐怖,坚信它是不会失去的。她老在告诫人家,教他们不要太走近它的身边去。她喂它的时候用的总是些玉蜀黍粉糊与小薄烧面包等制欲的食料,绝不用那些由肉类与骨头弄成的有刺激与残忍性的食品去激起它的危险野性来。露衣莎守视着这老狗在咀嚼它那份单纯的食料,一边想起了她自己的就要到来的婚期,竟不觉惊愕了起来身体上起了战栗。可是将代那种香甜的平和融洽的情调而起的乱杂与纷扰的预感,西撒的狂乱怒闯的兆头,与她那只小黄金丝雀的乱扑乱跳的事实等都不能给她以一点稍有变换的口实。爵·达盖脱却从来是就爱她的,他为了她并且是去苦劳了这些个年头了。不管它将来事情要变得怎么样,在她的一方面,总不能对他变作不忠不实而使他伤心失望的。她只在很优美地一针一针地细缝她的嫁时衣类,时间已经过去了,直到了去她的婚期只有一礼拜的日期之前。那是一天礼拜二的晚上,他们的婚期原是定在下礼拜三的日里的。

那是一天满月之夜的晚上。差不多九点钟的时候,露衣莎从村道上向下散了一程步。村道两旁都是成熟的稻田,是以矮矮的石墙作界的。石墙之旁生长着些丰盛的矮树之丛,中间也杂有些野樱桃老苹果等很高的杂树在那里。不多一忽儿露衣莎在石墙上坐下了,含了一种微微地悲哀沉思之情在向左右前后眺望。高高的乌果树丛与金莲花薮和悬钩子藤刀豆枝等结合交连在一处把她四边围住了。她在这些枝藤矮树之间占得了小小的一席空地。在村道的一面和她相对的一方,是一排延长的树列。月亮射在这些树枝的中间。树叶闪烁,都反射出了一层银色的光辉。路上在那里交互闪动的是美丽的银色和黑影相交的斑点。空气里充满着一种神秘的蜜腻香甜。“这难道是野葡萄么?”露衣莎轻轻地自对自地说。她在那里坐了好久。正想立起来走的时候,她却听见了些脚步声音和轻轻的谈话之声。于是她就不得不静止着不动了。这本来是一个僻静的地方,她倒有点觉得胆小起来了。她想她应该在树影里静静地躲着,让这几个人,不管他们是谁,从她那里走过去才行。

但是当他们正要走到而还没有到她那里的时候,话声停止了,脚步声也同时不再听得出来。她才知道这些话声脚步声的主人也在石墙上坐下了。她正在想或者她可以不被他们觉察而轻轻地偷跑开他们,但正在这个时候话声又把静默打破了。这是爵·达盖脱的声音。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

说话开始之前先来了一声高声的叹息,这叹声同说话的声音一样是她所听惯的音调。“噢,”达盖脱说,“那么,我想,你总已经下了决心了罢?”

“是的,”另外的一种声音说,“我想到了后天就走。”

“那是李丽玳儿的声音。”露衣莎自己一个人在想。这话声连它的主人的形体都在她的心里唤醒过来了。她看见了一个高高的,身体长得很丰满的女孩,颜面是很有决心很细白的,在月亮光里看起来更觉得坚决更觉得洁白了,她的很浓厚的一头金发是编成一个紧紧的结拖在后面的。是一个满保着那种乡间女子特有的镇静强壮和丰润的女孩,她那种机灵的样子就是在一位公主的身上也是很配的。李丽玳儿是为村中大家所崇拜的一个宠儿,她却巧正具备着那种可以挑动人家的赞美的特质。她是一个又善良又美丽又聪明的女子。露衣莎听见人家赞美她的话语也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嗳,”达盖脱说,“我也没有一句什么话好说。”

“我也不晓得你将怎么说。”李丽玳儿回答他说。

“真也没有一句话可以说的。”达盖脱重复着说,把话声沉重地拖得很长。于是就来了片时的沉默。“我想那也是很好的,我并没有什么悔恨之情,”到了最后他又开始说,“就是昨天居然那么说出了————总之,无论如何我们是把我们中间互相感到的感情说出了。我想这是我们大家都明明知道的。当然我是没有法子把事情少许变动一点的。我不得不就这样下去,到下礼拜就和她去结婚。我哪能够把一个已经等了我十四年的女人舍去,而使她伤心失望的呢?”

“假如你明天要这样薄情欺她的话,那我就不要你了。”那女孩忽然含了热情大胆地辩护着说。

“嗳,当然我不会这样给你这一个不要我的机会的,”他说,“不过我也不相信你真会不要我的。”

“你瞧着我可真会的。男子汉大丈夫,名誉正义哪能够不顾着的呢。假如有一位男子为了我或另外无论哪一个女孩而把这些名誉正义都弃抛了的话,那我将一点儿也瞧他不起哩。爵·达盖脱,你瞧着罢,往后你才知道我的厉害。”

“嗳,你马上就可以看到,我将不为了你或另外无论哪一个女孩而把名誉正义等全都置之于度外。”他回答说。他们俩的话声,简直仿佛是两人各含了怒气互相在那里争论答辩的样子。露衣莎尖起了耳朵在听着。

“你觉得你非走不可这一件事情我是很在替你痛心的,”爵说,“不过我也想不出法子,或者这是最善的一法罢。”

“这当然是最善的一法。我希望你和我都能够有充分的常识才行。”

“嗳,我想你倒是不错的。”爵的声音忽而变了一种柔和慰抚的低调。“喂,李丽,”他说,“我是总可以马虎过去的,但我真不忍想到————你总不至于为此而烦闷伤心罢?”

“我想你总不至于看到我将为了一个已和他人结过婚的男子而烦闷伤心。”

“嗳,我真希望你能如此,————李丽,我真希望你能如此。我的心只有上帝知道。并且————我希望————将来你总有一天————或者你会————遇到一个另外的人————”

“我想我也没有必不会的理由。”忽而她的话声调子变了。以后她就用了一种甘美清澈的声音,说得格外地响,就连在大道之外都可以听到她的话声。“不,爵·达盖脱,”她说,“我这一生中是再也不想和另外一个人结婚了。我是有彻底的常识的,我哪会故意去摧断我自己的肝肠忍心去做一个大傻瓜。我可是再也不想结婚了,这一点可以保证你的。我并不是那样的女子,可以把这事情重来一遍的。”

露衣莎在矮树丛的背后听到了一声深沉的感叹和一种温软的动摇。然后李丽又开始说————这声音听起来仿佛是她已经立起来在那里的样子。“这下回可不能再来的了,非加以制止不行,”她说,“我们在这里耽搁得也太久了,回去罢。”

露衣莎在那里坐着呆住了,一边却在听着他们走回去的脚步声音。停了一会她也站了起来轻轻地溜回了家中。第二天她把家里的事情仍旧很有秩序地做了,这是同呼吸一样地有一定的程序的事情,但是嫁时穿着的衣裳她却不再缝了。她坐在窗边尽在那里沉思默想。到晚上爵又来了。露衣莎·霭丽思从来不晓得她自己是有应付事情的外交手段的,但那一天晚上正要用它的时候,她却也居然自己在她的仅少的女性的自卫武器之中发现了,虽则这原不过是一种性质很柔和的武器。就是到了现在她也几乎不能自信她所听到的是真的不错的,她还在疑惑不决,假如她把她的婚约解除的时候究竟会不会给爵一个很大的打击,她非要暂时把她自己的关于这事情的意思隐瞒一下,先来探探他的意思看不可。她的这外交术居然成功了,最后他们俩竟达到了互相了解的程度。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他也和她一样在害怕,生怕他自己的心迹要破露出来。

她并不提起李丽玳儿的名字。她单只是说,她对他也并没有一点不满意的地方,不过她像这样一个人已经住得很久了,真怕把她的这一个生活样式来改变一下。

“嗳,露衣莎,我是决不怕的,”达盖脱说,“我若老老实实地说,那我想或者这样倒也比较好些;不过假如你若愿意守约嫁我的话,那我到死为止绝不会有二意的。我想这一点你总明白的罢。”

“是的,我是明白的。”她说。

那一天晚上她和爵分手的时候觉得比在往日还要恩爱,他们俩有好久好久不曾感到这样温存熨帖过了。两人各握着了手,立在门口,悲哀的记忆的最后一阵大浪各打动了他们俩人的衷心。

“嗳,这却不像诸事已经终了的样子如我们所想的一样,露衣莎,是不是?”爵说。

她只摇了摇她的头。在她的沉静的脸上却露现了一阵小小的痉挛。

“我若能帮助你替你做些事情的地方,尽管请你来叫我,”他说,“我是永也不会忘记你的,露衣莎。”于是他就和她亲了一个嘴,沿着村道走下去了。

露衣莎,在那一天晚上只剩了她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也稍稍流了一阵眼泪,她却不晓得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当醒转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正同一位怕把江山失掉的女皇得到了确实的保证的时候一样。

现在是高茎的杂草可以尽管在西撒的那间幽居的小舍周围丛生起来,雪也可以继续不断地落上它的这间小舍的屋顶上来,而它却绝不会到无守备的村子里去狂暴作乱了。现在那个小金丝雀夜夜可以尽管由它去滚成一个平和的小黄圆毯而安眠,不致被恐怖惊醒转来而将它的翅膀打扑上笼丝去了。露衣莎可以由她己心之所欲,尽量去缝接麻纱,蒸馏蔷薇,打扫揩擦与整整齐齐地折叠衣类去了。那一天下午她在窗前缝着针线,觉得完全是沉浸在平和的空气里的样子。高高的、挺直的、艳丽的李丽玳儿从窗前走了过去,可是露衣莎却一点儿也没有感到难受。即使说露衣莎·霭丽思在不晓得的中间因图一时的安逸而将她的永久的权利卖去了的话,那也是无伤的,这一时的安逸的滋味实在是鲜美得很,并且到如今为止在这样长的岁月里,这实在是她的唯一的慰安满足的源泉。平和的静肃与狭隘的安宁在她实在是同永久的权利一样地适合的。她邈想着一长列未来的日子,看到了这些日子都是圆滑无疵纯洁得同一串念佛珠上的珠子一样,每一天总同其他的日子相像,她的心中就不觉充满了感谢之情而高涨了起来。屋外头是炎热的夏天的午后,空气里散满着繁忙的收获期里的人、鸟与蜜蜂的声音,有喂喂的叫声,有金属器具冲击的声音,有甜蜜的嘤嘤鸟鸣之声,有冗长的蜜蜂的哼声。露衣莎坐在那里,心里头满贮着祈祷的时候的虔敬之念在细数她未来的日子,真像是一位不入庵院的清静的尼姑。

上面译出的美国maryewilkins女士的一篇小说a new england nun,系由纽约harper&brothers书店出版的小说集a new england nunand other stories里译出来的。原作者味尔根斯女士于1862年生在massachusetts的randolph,家里是一个严守着pui’anism的清教徒的家庭,年纪很轻的时候曾被携至vermont,到了女学校卒业之后,又重回到了兰道儿夫来。1902年和drfreeman结了婚,以后就在newjersey住下了。1886年印行了她第一本的短篇小说集,嗣后就有许多长短篇的小说创作出来。她善于描写纽英格兰人的顽固的性格,美国的一位批评家william lyon phelps甚至比她为查拉、高尔基,说她描写下层工农的情状性格,要比上举两大家更来得合理逼真。少年批评家carl van doren也说她是美国local fiction的代表者,并加以无限的赞许。我也觉得她的这一种纤纤的格调楚楚的丰姿,是为一般男作家所追赶不上的。译文冗赘,把原作的那种纯朴简洁的文体之美完全失去了。并且浅薄轻率的译者,对原文总不免有解错的地方,这一点要请高明的读者赐以指教才行。

还有原文里的几个名字,因为译者读不清楚,所以仍将它们写出在下面。

女主人公louisa ellis

男主人公joe dagget

还有一位女人lily dyer

狗caesar

圣乔治的毒龙st georg’s dragon

最后原作者弗丽曼夫人的其他的著作的重

要者,顺便也举两篇在这里 :

a humble romance and other stories

silence and other stories

pembroke

the portion of labor

the shoulder of atlasetc

一九二九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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