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宥昀微微敛眸,再抬眼时、深色的瞳仁一如往常般水波不惊。
林洢闻言、微微怔了一瞬道:“将军早知道钱慎谨有问题?”
“有所预料罢了。”宥昀答着,忽然抿唇笑了。
“有两件略微有些麻烦的事要你去做:帮赵幻、赵垠的家人换个地方安置;再把赵垠绑了、让赵幻来见我。
第一件事让你手底下的人去做就行,不过你要是能亲自去盯着、自然最好。
等第一件事办好了再去做第二件事。绑赵垠、你必须亲力亲为;注意别暴露、也别伤了人,否则不好瞒。”
‘我就知道这小子一笑准没好事。不过他怎么那么放心让我去,难道’
一个念头陡然升起,林洢没有犹豫,直接便将心中的猜测问了出来:“将军知道属下出身斥候?”
听到这个问题的宥昀似乎一点都不奇怪,只是淡淡地回了两个字:“知道。”
‘可是知道我当过斥候的人,基本都死在了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争里’
林洢这般想着,却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拱手应下了宥昀吩咐的事:
“属下领命。将军放心,这两件事属下必定办妥。”
“嗯。”宥昀答着、微微默了几秒,才补充道:“陆大将军曾告诉过我,你是东关军那支最强斥候里、唯一的幸存者。”
一贯板着的神情有了变化,林洢诧异地看向宥昀,半晌之后,才有些僵硬地应了声“嗯”。
以往在傀营时总觉得一天很长,然而回了东关之后,画爽却只觉得三天时日犹如眨眼之间、一晃而过。
正月廿七时尚觉得时间富足;廿八见过宥昀、陆衡之,拿到龙涎草、蜈蚣藤,也算充实;再然后,便不知怎么就到了二月初一。
“既然是诺大人推荐的,我定试试。”孟今说着,满脸得意地看向了画爽。“下馆子这事儿可是你家将军同意了的,你再想憋什么坏都没用。”
画爽白了孟今一眼,倒是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一拽缰绳,让身下的马匹绕过孟今、靠到了诺行赴旁边。
“诺大人,借一步说话。”
诺行赴了然,一扬马鞭、在孟今那匹马的马屁股上打了一下;他下手不重,比起说是“打”,反而只像是轻蹭了一下。
马儿会意,几乎是瞬间就驮着孟今奔了出去。
孟今坐惯了马车,已有多年不曾骑马;马儿此时猝不及防地一加速,他一紧张,差点没直接从马背上摔下去。
马只奔了一小会儿便恢复了之前的速度,孟今回过头与不远处的画爽和诺行赴对视了一眼,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画爽看着前方弓着身子、近乎是要贴在马背上的孟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开了口:
“宥将军还好吗?我听说将军自罚的军棍打得极重。”
似是没想到画爽会说这个,诺行赴略带诧异地侧头扫了画爽一眼之后,才波澜不惊地答道:
“将军的身份摆在那儿,也并非真有过错;他们不敢下狠手。”
画爽默了默,用手握拳虚掩在嘴边咳了一下道:“可宥将军下了‘凡手下留情者,皆以抗令论处’的死令。”
话音落,许久都没有人再说话;诺行赴注视着画爽,眼里颇有一种‘你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的意思。
“将军之事我等无权过问。”诺行赴说着,收回了看向画爽的目光。“不过将军行事一向有数,不必担心。”
“嗯。”画爽微微顿了顿,又道:“抱歉,我一时没想那么多。”
诺行赴清楚画爽是出于善意、才会询问自己有关宥昀的情况,是以诺行赴并没有接画爽的那句道歉,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马蹄踏过土地,激起一片尘埃;画爽看着广阔的天,总觉得与傀军的这场对垒、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用做遮掩的商队和背包袱的唐勉都留在了东关;没有繁重的行囊、不需要逢场作戏,回傀营这一路上倒是落得轻松。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画爽三人在关外走走停停,愣是把半天的路程拖成了两天、整出了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才终于回到了傀营。
庆瑰只要有龙涎草就行,对画爽几人此行的经历始终都保持着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
反倒是瞧上去一贯最悠闲不过的云鹳,将画爽这几天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审查了一遍。
“你们是从匙于关出来的?”云鹳微皱着眉,声音也冷得可怕。
“是。”画爽答着,犹豫了一会儿,才十分紧张地问道:“大将军觉得有问题?难道是小人中了算计?!”
云鹳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盯着画爽。
画爽低头躲开了云鹳的视线,装出一副害怕为难的样子,就连声音都打起了细小的颤:“小人小人愚笨,不知里头藏了阴招
我”
“姓宋的一行人前一段儿就是从匙于关出来的。”云鹳像是没看到画爽的无措般,自顾自地说道。
“不会有商人希望货砸在自己手里,当初无缘无故的耽搁了那许久,又换了领头人。只怕是,另有隐情。”
云鹳蓦然倾身、用手臂揽住了画爽的肩膀,而后凑在画爽耳边轻声问道:“你在关内,有没有发现什么?”
云鹳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天上的白云般干净无害;可是画爽却只觉得,自己被一条疯狂吐信子的毒蛇给缠上了。
“过于严密的巡逻、过于频繁的征粮,或是有着明显差异的军旗关内的气氛是不是很压抑,完全失去了生活的气息?
把所有你理解不了的,觉得奇怪的地方都告诉我。
你要好好想,仔细想;等真正想清楚了,再回答我的问题。”
‘他开始怀疑东关军的援军到了。’画爽心里窃喜,面上却故意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凌乱了起来。
‘刚装作不经意的提了一次,你就起疑了;云鹳,你还当真敏锐。
不过可惜,还是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