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着急地思考着,若是自己,该如何破局。
乌拉那拉家和乌雅家关系密切,太后又是乌雅家的女儿,哪怕皇上最是讨厌贪污腐败,怕也会为了太后遮掩一二,只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松手放过的人里面,会不会有人存心报复呢?
越是想,甄嬛越觉得皇后奇怪,按理来说乌拉那拉氏和太后,都是她的靠山,可偏偏皇后的态度坚定,一定要把这些蛀虫消灭的一干二净。
甄嬛试探地说,“听闻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走得很近,皇后娘娘不担心受到牵连吗?”
人人都讨厌年世兰仗着家世肆意妄为,可人人又何尝不羡慕年世兰能仗着家世肆意妄为呢?若是包衣们鱼死网破,直接把乌拉那拉氏拖下水,皇后不就得不偿失了。
宜修微微垂眸,倾斜的阳光将宜修的面容分成了一明一暗,她手上一粒粒转动着佛珠,意味不明地说,“莞贵人还未曾生育,不知道天家孩子成长之苦。本宫经历过先帝废太子一案,才方知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若是太过圆满,老天都要看不顺眼,想要收回。”
说完,宜修双手合十在身前,闭目念了句“阿弥陀佛”。
甄嬛只觉得此时的皇后分外危险,她明明一举一动都像是寺庙中接受香火的菩萨,可没有暴露在光线中的面孔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慈悲为怀,还是暗藏杀机。
甄嬛只觉得皇后身上藏着天大的谜团,可她却很难从中分辨出一二真相。
宜修却觉得今日甄嬛已经待得够久了,若是再待下去,怕是有人会疑心甄嬛是否真的知道些什么,到时候把甄嬛卷进来,伤及无辜可就不好了,她微笑着说,“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倒是辛苦莞贵人了。剪秋,我记得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了一对羊脂玉镯,你取来给莞贵人。”
甄嬛没想到皇后会给自己这般贵重的东西,连连推辞,“嫔妾无功不受禄,不曾为皇后娘娘分忧,若不敢接受玉镯。”
宜修只是不容拒绝地说,“这玉镯正适合妹妹的皓腕,本宫就喜欢你们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就这样,流朱捧着锦盒,甄嬛毫无头绪地被剪秋送出了坤宁宫。
甄嬛正要同剪秋告别,剪秋带着客气的笑容提点道,“小主身边的槿汐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以前在太妃那里当差,也经历过不少事情,小主要是有疑问,倒是不妨问问槿汐。”
甄嬛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去了。
剪秋同样不解,“娘娘,您这样提点莞贵人,是不是太过抬举她了。”
宜修享受着剪秋的按摩手法,“莞贵人离开前是什么状态?”
剪秋老实回答,“被奴婢吓了一跳,有些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宜修得意一笑,“拿了赏赐,可面上却毫无喜色,你说莞贵人这样走回去,别人会怎么想?”
剪秋明白宜修的用意了,“自然会以为娘娘敲打了莞贵人,又用赏赐堵了悠悠众口。”
打一棒给个甜枣,别人只会以为皇后看不惯甄嬛得宠颇多,故意要敲打她,也不会往皇后和甄嬛联合的方向去想,更别说想到皇后同甄嬛说了件大事。
剪秋反而更加不解,“娘娘为何如此厚待莞贵人?竟然连这样的小事都替她打算好了。”
宜修只是笑笑,问了剪秋另一个问题,“姐姐如今怎么样了?”
剪秋为难地说,“奴婢听竹息姑姑说,郑夫人还是老样子,温太医说,心病还须心药医,郑夫人受了刺激,封闭内心,才像个泥人一样不动作。只是可怜嘉卉格格,成日守着额娘,每天都要哭上一场。”
宜修不由一叹,她有心庇护嘉卉,可让嘉卉到坤宁宫来就是把她推向火坑,只能让小姑娘在寿康宫里活动,但柔则又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嘉卉作为女儿哪里能受得了。
宜修也只能期盼,自己的谋算是对的,能让柔则重新振作起来。
另一边,甄嬛呆愣愣地回到了延禧宫,把众人吓了一跳,槿汐询问流朱,“小主这是怎么了?”
流朱茫然又担心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进了坤宁宫,皇后娘娘就让我退下,直到小主出了宫殿,我才见到小主,小主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
槿汐听了心头一跳,可又觉得不应该,皇后端庄贤惠,哪怕是华妃,都不曾动过手,只是借力打力,训斥一番,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对小主施以惩戒呢?
甄嬛紧紧盯着出声的槿汐,直把槿汐盯得不自在,槿汐看了看自己的仪容,有些不安地问,“小主盯着奴婢,可是奴婢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甄嬛依旧看着槿汐,许久才说,“槿汐,你可知道废太子?”
槿汐被甄嬛的话吓了一跳,她向外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别人听得见,才回答道,“小主怎么问起来这个了?”
甄嬛只是看着槿汐,“看来你是知道的。”
槿汐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回答,“小主,奴婢在宫中也算是老人了,哪里能不知道废太子呢?只是小主,好端端地怎么提起这个来?废太子向来是宫中的禁忌,轻易不敢提及。”
甄嬛轻飘飘地询问道,“那废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槿汐见甄嬛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能稍微整理语言,讲述起自己了解的往事,“废太子是孝诚仁皇后所生,是先帝长成的第二个儿子,周岁便被立为太子,有赫舍里一族作为外家,先帝亲自抚养成人,若论出身,怕是没有比他更好的。”
甄嬛仔细听着,不由嘲讽道,“可偏偏他却落得那般下场,可见上天是见不得人太过圆满的”
甄嬛竟然不由自主地说起了宜修的话,她突然有了思绪,抓紧了槿汐的手臂,询问道,“你说,废太子因何而废?”
槿汐没想到甄嬛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可看着甄嬛认真的眼睛,槿汐明白她能不能成为甄嬛的自己人,怕是就在此一举了。想明白这个,槿汐坚定地回望甄嬛,轻声说,“外人以为是兄弟阋墙,可奴婢看来,却是父子相争。”
这话一出,甄嬛忍不住向后仰倒在靠枕上喘着粗气,槿汐也有些颤抖地瘫坐在地上。
槿汐缓了一口气,又想到甄嬛是在坤宁宫回来的,一回来就提起废太子的往事,都说前朝之事、后事之师,那甄嬛到底想问的是什么,已经可想而知。
槿汐艰难开口,“小主,可是想问大(阿哥)。”
只是未尽之语被甄嬛一个手势吞进了肚子,甄嬛疲惫地说,“是我一时好奇,想到你是先帝在时入宫的,才问了一嘴。”
槿汐上道地说,“奴婢知道的不多,倒是让小主失望了。”
甄嬛也收敛了失态,慢慢坐起身,拍了拍槿汐的手臂,“多不多的,不过是往事,以后也别再提了,省得犯了忌讳。”
槿汐沉稳应答,“小主说的是,奴婢绝不会再说了。”
甄嬛便挥手让槿汐退下,自己一个人整理思绪。
历代太子有几人能登上皇位?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汉武帝那般幸运,有汉文帝保驾护航。更多的太子都在兢兢战战祈求皇父宽容中度过,实在不行就心一狠刀一横,杀出个出路来。
可皇后看着有颗慈母心肠,未必愿意儿子背负弑父的骂名,那就只有尽量降低皇帝的敌视这条路可走了,乌拉那拉家和乌雅家便是皇后用来示弱的道具。就像是一棵树想长得好,不止要施肥浇水,还要修剪多余的枝叶,将营养供给主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