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下眼前的黑绸,萧砚虚眯了下眼睛,在适应了天空的刺眼日光后,摊开手挡了挡,进而张开手指,任由一粒粒沙土从指缝间飘落下去。
画谷与来时一样,黄沙不断飞舞,杂着“呜呜”的大风呼啸声。
蚩梦攥着黑绸,回头一看,惊奇道:“咦,十一大叔不见了。”
旁边的几人便纷纷用手挡着风沙回头望去,果不其然,送他们一行人离开十二峒的十一峒主已不知何时悄然消失了。
画谷内一片宁静,唯有风沙声,地面的脚印也几乎在转瞬间就被吹散,半点来路的痕迹都未曾留下,至于十二峒的入口,更是一丝蛛丝马迹都寻不出来。
这种感觉,就仿佛几人在十二峒内的这几日经历,如大梦一场,似乎从来没有进去过一样。
若非蚩梦确认腰后那一只朱红竹笛还在,恐怕真要觉得这一切经历都是假的了。
这只朱红竹笛是大爷昨天夜里吃完晚饭后偷偷送给她的,本来按照大爷最开始的说法,蚩梦需得把大爷教的那一首中原曲调练得熟练后,大爷才会送她一个礼物。
不过大爷送人心切,只叮嘱蚩梦出峒后好好练习那首曲调,这只竹笛就当提前奖励给小侄媳妇了。
彼时蚩梦被闹了一个大红脸,甚至没有多问大爷这竹笛和那首曲子有什么作用,只记得大爷告诉她,出峒后若是遇上关键时刻,使出这一首神曲,定能保命。
但大爷并没有说清什么时候才是关键时刻,以致蚩梦极为怀疑这首平平无奇的曲子是不是真的有资格被评为神曲。
除了蚩梦得了这只大爷据说用十年红竹炼制的竹笛外,姬如雪亦得了一个小礼物。
本来按照大爷的计划,是打算传授给姬如雪一套功法,有去疾健体的作用,最是适合姬如雪这种天生寒体的人。
岂知大爷在看姬如雪打了一套天霜拳后,又变了想法,转而拿出一只大蜗牛,说是他用了十年时间才炼出来的灵虫,特别牛掰,哪怕是十二峒的那些禁忌蛊术和巫术,都能斗上一斗。
一听这么贵重,姬如雪本不好意思接下,可大爷硬是要塞给她,说什么这是来日的礼金,就当是提早个几年给了。
姬如雪亦是被闹了個大红脸,除此之外,大爷还欲给她一个秘方,说什么现在才成家,两人都太晚了些,用上这个秘方,保准早早就能龙凤一胎,可谓新人成亲的必备良药。
奈何姬如雪实在脸皮薄,便只接下了那只大蜗牛,这什么秘方实在没好意思收下。
大爷尤为可惜,转头便把秘方塞给了萧砚,萧砚询问的时候,只说是滋补药方,遇上对眼的红颜知己,隔三岔五的给她来一碗,指定有奇效。
萧砚多多少少熟悉了大爷的套路,自是不相信这捞什子是滋补药方,但也没拒绝,大爷在医术方面很有能耐,若说降臣是外科医生,大爷在内科一道,单凭那一池用来给萧砚疗伤的泉水,就能可见一斑。
除了留在十一峒未曾跟随众人一道的侯卿外,几人似乎都有大爷送的东西,不论是那十年的竹笛、大蜗牛是真是假,起码也是个心意和态度。
唯有尤川,走在最后面,皱着眉,脸色有些困惑的模样。
“喂,尤川,你还没说那个老爷爷为什么要让你砍那么多竹子嘞。”蚩梦把那只比木笛还长半尺的竹笛拿在手里打转,顺手敲了敲吹着骨笛,但曲声难听的侯卿,纠正了他几个错误,转头对着尤川顺口发问。
说着,她还不忘责问侯卿:“还有你,明明说好了去帮我教训教训十一大叔,咋个你也一去不返了,居然一连失踪了三天三夜!说,是不是和十一大叔在密谋什么坏事!”
侯卿持笛在手,恭敬抱拳一礼:“禀师父,徒弟已然替您收拾了十一峒主。”
“收、你就收拾了……?”蚩梦大吃一惊,没想到她就说着玩玩,完全就是想着出一出那日十一峒主突然对萧砚下死手的恶气,没想到侯卿居然这么听话?
不对,这家伙向来说话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绝对不可能相信。
侯卿看出了蚩梦的怀疑,便抱拳解释道:“十一峒主知晓师父的威名,此次遂二峒主修行又更进一步,已是畏惧,此番徒弟登山质问其人,十一峒主亲口承诺,来日定亲自出峒向师父赔礼道歉。所以,徒弟是‘替’您收拾了他,若无师父,徒弟自然不会如此顺利。”
姬如雪初还认真听着,听到后面,不由抿嘴一笑。
萧砚一个挑眉,上下打量了下侯卿。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蚩梦则是有些傻眼,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窝、窝……有这么厉害?”
“自是如此。”侯卿一脸认真,恭敬道:“这三日师父之所以不见徒弟,乃是因为十一峒主缠着徒弟要听一听师父的光辉事迹,不过因为徒弟对师父了解尚浅,只给他讲了圣女千里伏尸怪、威名压九黎一事,便是这样,与他讲了个三天三夜。”
想那十一峒主,本也与徒弟一样,亦是生而不凡之人,岂料对于师父,却是大为佩服,直呼青出于蓝胜于蓝,可谓……”
蚩梦有些害羞了,急忙打住:“倒也没有那么厉害啦,全是小锅锅和小姐姐的功劳,九黎寨那里全靠小锅锅他们嘞……”
侯卿清了清嗓子,对着萧砚抱拳一礼:“萧砚师父亦是……”
“别扯。”
萧砚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这一套,蚩梦不是傻,只是反射弧太长,太过大条,侯卿这番话太没水平了,可能过两个时辰蚩梦就能回味过来,到时候侯卿还得想办法圆回来。
一想到这个,萧砚就不禁有些轻松起来。
此次下娆疆,能在李淳风那机关冢内解惑就已达成了目的,得到大爷一番指点实则亦有些在意料之内,能结识到蚩梦、尤川以及侯卿,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了。
蚩梦是性子单纯的人,虽然刁蛮任性,这一点在对待侯卿时尽可以看出来,但对于世事仍然抱有最大的善意,仍然认为这世间除了毒公这种人,大部分都是好人。
侯卿则看似不着调,其实他才是一个追求事事都考虑周全的人,一路上若是遇敌,看起来一直都不怎么愿意出手,但实则没出手的场合蚩梦完全可以应付过来,只是难免有些手忙脚乱而已。
对于真正的大敌,侯卿向来不吝啬祭出全力。
正如哄骗蚩梦这番话,能从他嘴里吐出来,既让人意外又偏偏在情理之中,仿佛侯卿本来就能够说出这种话来一样。
至于尤川,萧砚着实是利用了他,但不可否认尤川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一路上任劳任怨,形同一个默默的发条,毫不疲倦的跟在众人身后奔走,什么情况都能应付,能出手的情况下绝不保留,与蚩梦一样,都是心思单纯之人,只是尤川的单纯,体现在愚忠、容易被人利用等等方面上。
尤川是个好人,所以“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这句话,套在他身上很合适。
果然,在侯卿说完后,尤川才慢吞吞道:“二峒主让我砍竹子,并没有交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