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峒主生的很高大,按照大爷的说法,这位被他称作老家伙的十二峒主导者起码已经有百岁高龄,但萧砚却完全没有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一丝老态的气息。
萧砚本就已经算得上是挺拔,但目测大峒主居然也要比他高半个脑袋,这不由让萧砚下意识有些怀疑这位大峒主到底是不是娆疆人士。
不过心下如何想,萧砚面上也只是不动声色,不需大爷介绍,便已直接抱拳出声:“晚辈因有要事在身,此番若有叨扰之处,还望大峒主谅解一二。”
“甭与他客气。”大爷笑眯眯的拍了拍萧砚的肩膀,而后背着手道:“怎么样,我大侄子不错吧?”
大峒主没有应话,只是对着萧砚微微点头,拨弄着一串念珠从二人中间走过,“你持有李先生的信物,便是十二峒的贵客,谈不上叨扰。”
大爷对萧砚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即跟在了大峒主身后,然后取出李淳风那枚令牌,直接开门见山道:“十一峒主几日前曾言,说持有这方信物来见大峒主,便可以向大峒主提一个请求,不知可还作数?”
“只要是不违背十二峒应有之规矩,你大可提来。”
交谈间,大峒主引着二人走过那方刻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石壁,这时候萧砚才发现石壁后居然还刻有一副接着一副的浮雕,但构图复杂,萧砚只看了一眼,并不能从中分析出什么信息来,便已跟着二人走进石壁后的洞府内。
洞府里甚是暖和,有一条人腿粗细的青蟒盘在洞口,似乎正在冬眠一般,但不知是察觉到了有生人的气息还是什么原因,在萧砚步入此间后便立即昂起了蛇头,吐着信子用一双三角眼盯着萧砚转动。
萧砚没有理睬这条青蟒,倒是对大峒主格外感兴趣,不过后者在进入洞府后也并没有取下兜帽,而是径直在一个蒲团上坐下。
俄而,萧砚只听见沙沙的声音在洞府深处响起,下一刻便见有两条小臂大小的白蟒,各自顶着一方蒲团从洞府后的拐角处爬出来,不需大峒主吩咐,便分别将蒲团放在了萧砚和大爷身前。
大爷显然早已见怪不怪,并没有立即坐下,而是背着手在洞府里走来走去,在一排整齐的书架上翻翻找找。
萧砚初来乍到,难免有些惊奇,且并不好像大爷那样不客气,只是盘坐在蒲团上,沉吟片刻,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依照大峒主所言,何为不违背十二峒应有规矩?”
“只要不会沾染上外界的事,就是没有违背十二峒的规矩,有李淳风的信物,你就该怎么提就怎么提。”大爷在旁边插话道。
大峒主缓缓拨弄着念珠,似乎并不反感大爷这种喧宾夺主的行为,在大爷说完后,又沉默了半晌,突然看着正了然点头的萧砚,莫名发问:“你是李唐后人?”
萧砚不动声色,亦不去看大爷,只是道:“这与我向大峒主提请求这件事,可有什么联系?”
大峒主思忖片刻,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末了,只是摇了摇头:“并无关系,你想要求十二峒做什么?”
大爷在旁边默不作声,虽然背对着二人在那书架上翻翻找找,实则心思一直注意着萧砚。
他也忍不住猜想萧砚到底会提出什么要求。
是关于兵神怪坛?还是想要让十二峒平定此次娆疆之事?这两件事虽然有些违背十二峒避世的规矩,但大爷方才那句话实则也带有一些暗示的意味,十二峒确实死守规矩数百年,但在李淳风的事情上,向来都能够破例一二。
若萧砚真要提出来,按照大爷对大峒主的了解,不说会令十二峒鼎力相助,为了将这份先人遗命彻底了结,大峒主起码也会给萧砚指明一条方向,或者遣出一位峒主帮助萧砚一二等等。
十二峒与那位李淳风的因果,可已经交缠了三百年,只要完成这一点,十二峒便无需再遵守什么承诺,从此以后便能隔绝于世外,潜心经营这一亩三分地。
在大爷认真偷听的耳朵里,终于传来了萧砚的声音。
“不知让大峒主赦免一個人,算不算违背十二峒的规矩?”
大爷猛然一愣。
大峒主拨弄念珠的手指亦是一顿。
萧砚一脸正色,极为认真,半点不作假,只是盯着大峒主,静静等着回答。
“你欲赦免何人?”大峒主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但是一直都不再拨弄念珠。
萧砚道:“死溪林鲜参,可行否?”
大爷先是愣住,而后忍不住发笑,似乎这个回答既让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一般。
但大峒主并未立刻回答,在萧砚的视角中,那团仅有黑暗的兜帽下,他第一次有了被人注视的感觉。
片刻后,大峒主那仅有一团幽暗的黑袍下,缓缓显露出一张白须且苍老的面容来。
萧砚看见这张脸后,先是一怔,而后忍不住想要回头。
因为这张脸固然苍老,遍布皱纹,胡须尽为雪白,比大爷的灰白胡须更胜雪色,但那张脸却格外的与大爷有几分神似。
若是这位大峒主年轻个三四十岁,简直就是翻版的大爷,眉眼极其相似,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股和善之气来,但与大爷不同的是,大峒主显然看起来要严肃的多,一双老眼灼灼,单看眼睛,真是半点老气都没有。
“这是……”萧砚终究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大爷,又回头看了下大峒主,难得的有些茫然起来。
“你无需多想。”大峒主不苟言笑,道:“我不姓李。”
萧砚仍然有些始料不及,茫然的去看大爷,后者却亦是耸了耸肩,像个小年轻似的一摊手,示意他自己也不知道内情。
大峒主却毫不理会二人的小动作,一双老眼只是严肃的盯着萧砚,问道:“李先生留下的这枚信物,意义非凡,可让十二峒为你完成一次需求,只要伱愿意,十二峒所有的禁忌秘术皆可对你开放,甚至就算是继承李先生的峒主之位也未尝不可……你可想好了?机会只有这一次,你当真要把这个机会留给鲜参?!”
萧砚已回过神来,闻言只是一笑,盘着腿格外轻松,双手放在膝上,点头笑道:“难道有何不可?还是说大峒主不愿赦免鲜参?”
大峒主皱了皱眉,一张脸的皱纹好似都皱在了一起,又问道:“你可知鲜参犯了什么事?”
“大爷在外面讲过,她私自盗取了兵神怪坛的秘术,传授给了外界的人。”
大峒主瞥了眼大爷。
后者只是淡笑着捋着须,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
大峒主皱着眉思索片刻,又道:“你可知,就算是赦免了鲜参,她也仍然是十二峒的人。她便是离开了死溪林,也不得离开十二峒……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愿意提这个条件?”
“愿意。”萧砚点了点头。
大峒主开始不断的拨弄念珠,满是皱纹的脸上神色复杂,盯着萧砚的眼睛看了半晌,终于是长长一叹。
而后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枚放在萧砚手侧的漆黑骨质令牌便倏然落于大峒主手中。
“我明白了。”
大峒主摇了摇头:“李先生三百年前留此物于你的原因,倒是我想的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