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其实怪不得乔诚, 那药并非天天送来, 乔诚身为外男不便时常出入宫禁, 多是提前一至两月笼统抓来, 消息滞后也在所难免。
但擦亮眼睛竟找了间卖假药的铺子,还沾沾自喜以为得意, 这便真是愚人所为了。
事已至此,迁怒于人也是无用,乔薇怕把他骂惨了,回头使起性子再不往来, 也不妥当——归根究底, 她也只得乔诚这么一个与外界沟通的人。
乔薇于是收敛脾气, 叹道:“哥哥你太不小心了, 往后可得注意些才是。”
乔诚见她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却是这样轻飘飘的嗔怪,不禁大为纳罕: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他这妹妹当了娘,性情也变得和蔼了么?
乔诚笑道:“哥哥虽是好心办坏事,落在你身上却成了好事呢, 过后太子殿下一走, 你一个人留在宫内难免孤清, 有了这孩子也能分担些,省得你成日家为殿下牵肠挂肚,好似望夫石一般。”
乔诚素来言语促狭,还自诩幽默, 往常乔薇是定要刺他两句的,这回却奇道:“怎么会?我自然是要随殿下一同去巴蜀的。”
“你也去?”乔诚急了,“不成!”
虽然他很同情陆慎的处境,但也绝不想自家妹妹跟着受苦。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何况只是郎舅之谊,他理所当然站在乔薇这边。
乔薇早就打好腹稿,拼着谁劝阻也无用,当下侃侃而谈,“殿下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难道要我孤零零地将孩子生下来?京城居大不易,如今我夫君遭贬,纵使有娘家做倚仗,保不齐受人欺压;倒不如随侍殿下左右,纵然巴蜀那儿环境艰难些,以殿下之尊,待遇断不会差到哪儿去,兴许比留在京里还强呢,省得有人暗地里使绊子。”
经她这么有理有据的一分析,乔诚顿觉哑口无言,半晌方默然道:“母亲不会同意的。”
乔夫人本就不甚赞同这桩婚事,唯恐委屈了女儿,如今乔薇又要远行,只怕她还以为是陆慎逼的——乔夫人并不算个糊涂人,但父母之爱子,永远感情大过理智。
乔薇早已想好这层,因从容道:“娘那儿我会亲自去说的,不必担心。”
既然做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打算,她自然得让陆慎无后顾之忧。其实乔薇对于出行并没多少把握,这具身子也不像能吃苦的,但话已出口,她便会义无反顾走下去。诚如她对陆慎所言,夫妻本为一体,她若执意留在京中,反而会成为陆慎的掣肘,这般共同进退,嘉禾帝反而一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了。
乔诚赞赏的看着眼前面容沉静的女子,“妹妹,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乔薇淡淡一笑,“人总是会变的。”
起初她还想着把陆慎当床伴,随时扔崩一走了事呢,这会子却娃都怀上了。虽说她从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为了孩子能付出一切的母亲,但能生就得养,同样地,她也该认真对待自己的身份,不能再混沌下去了。
挑了个天气晴和的日子,乔薇专程回家一趟,将自己要随陆慎远行的消息娓娓道来——乔诚那胆子是万万不敢对母亲说的,否则乔夫人第一个发泄的对象就是他了。
乔夫人一听果然暴跳如雷,“这混账东西!他明知道你怀有身孕,还把你带到那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去,存心不让我女儿好过么?”
这人哪最怕情急,乔夫人怒火攻心便把往日的修养都给抛下了。
乔薇心道您再生气也不能出口辱骂太子呀,还好是在私底下,遂沉着脸屏退众人,缓缓向乔夫人劝道:“娘,巴蜀虽偏远了些,却并非穷山恶水之地,物产丰饶,亦能自给自足,女儿跟着殿下不会吃苦的。”
“那也不能……”乔夫人忿然在她手臂上打了下,只是力道不重,“你这孩子好生糊涂,娘还不是为你操心?你才刚有身孕,哪经得起舟车劳顿,万一路上再有个三长两短,你想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怎么会呢?”乔薇笑盈盈的躲进母亲怀里,牛皮糖一般使劲撒娇揉搓,“娘觉得太子殿下会让人给我委屈受么?此去虽有千里之遥,太子殿下可并非轻装简行,一应织娘、厨子、医官都是带着的,娘您想想,便是陛下年年到围场秋猎都未必有这般便宜呢。”
乔夫人被她一番玩乐之语给逗笑了,笑毕眼角却流露出怅然来。乔夫人虽不大懂政事,可跟着丈夫耳濡目染,多少有些机警,嘉禾帝开年以后的一系列举措,不得不让人心生戒惧啊!
她扳正女儿的脸,定定望向她,“你真的要去?”
女儿若留在京里,丞相府多少能看顾一二,此去蜀中,她能仰仗的便只有自己与夫婿——她彻底把自己跟太子绑在同一根绳子上了,祸福难知。
乔薇轻轻嗯了声,继而认真道:“若这回被贬的是父亲,娘也会跟着去的,不对么?”
乔夫人不予回应,眼中的情绪却泄露一切:她当然会这么做的,那是她丈夫,她爱他,甚于一切,怎舍得将他抛下?
现在乔薇也开始品尝爱情的甜蜜与苦痛了,乔夫人竟不知是好是坏。
晚间乔行舟到家,乔薇早已离去。乔夫人便埋怨道:“让你早些回来你也不听,再过几日女儿就要走了,你以为还
可得见?”
乔行舟微笑,“何必依依不舍,薇儿总归是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