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悟出这层意思后, 条件反射般的将手一甩, “这不可能!”
随即就见陆慎脸沉下来, 黑得如锅底一般。
乔薇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激了, 对陆慎而言, 他当然很高兴自己要做父亲——尽管当初那张方子是两人一齐看过的, 陆慎也没拦着她避孕,可毕竟是个意外之喜。
眼见得这男人又自个儿生闷气,乔薇没奈何, 只得徐徐为他按着肩膀,轻言细语的道:“殿下莫怪,妾身只是觉得这件事太过突然, 还是谨慎些好。”
陆慎虽略通些医理, 到底算不上高明,而乔薇光是想想肚子里揣着个小肉球就觉得头皮发麻了。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有按时喝那避孕的汤剂, 要是这样还能中招,真可谓苍天无眼。
于是陆慎便请了黄诚来。
这人长着一副老实面孔, 其实相当嘴碎,乔薇本来是有点讨厌他的, 这会儿却满怀期待的看着黄诚——心诚则灵, 可万万别辜负了她的期望才行。
然则黄诚装模作样的沉吟了一会儿, 便将诊脉的丝巾从乔薇腕上取下, 开口便斩截的道:“夫人有身孕了。”
乔薇:“……”
她后悔那回到出云寺应该多烧几炷香,一定是她给的香火银子少了,老天爷才不肯保佑:上辈子杀人全家, 这辈子给人当妈,这孩子一定是她的仇人托生来的。
不同于乔薇悲伤逆流成河,陆慎脸上的喜色却如江河般漫出来,未免闹出乌龙,他反复求证,“黄大人所言不虚?”
黄诚连对陆慎都敢甩脸子,不悦的皱起眉头,“殿下若不信任臣的医术,另请高明便是。”
这话便有了十成把握,陆慎不禁满意颔首,乔薇则像只霜打的茄子。
黄诚心气虽高,因陆慎的质疑而略微不悦,但毕竟医家出身,得尽他济世救人的本分。确诊完乔薇的身孕,黄诚就唰唰两笔,拟出几道安胎的方子。
陆慎则亲自前往抓药,换了别人他都不放心,只吩咐众人好好服侍太子妃,万勿错失。
青竹等人都齐齐涌上来贺喜,一个个脸上几乎能笑开花来,朝政上的事她们关心不来,子嗣却是人人都在意的。想也知道,乔薇虽家世高贵,可若迟迟无出,那好字头上便始终欠了一点,如今小主子总算姗姗来迟,她们的心事也算了了,不必担心有跟着主子失宠的风险。
金菊早一叠声地吩咐厨房准备几道易于消化的饮食,如今乔薇负担了两个人的食量,自然得多吃一些才能维持体力——她自己也好从中分一杯羹。
青竹则抚掌称愿道:“如今可好,日后即便有新人进府,也断断不能撼动小姐您的地位。”
乔薇唯有苦笑,她倒不曾料到青竹为她着想得这样深远,可两人的思路根本不在同一频道上,青竹的顾虑亦远非她的顾虑。
可是她怎好明说?
倒是白兰看出一点儿,趁着青竹到厨下去监督以防金菊偷食,她便悄悄的向乔薇道:“主子是害怕生养这孩子?”
乔薇瞅她一眼,总算有个眼明心亮的,否则个个都当她欢喜得不得了呢。
乔薇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因余姑娘的事?”白兰再问道。那日她亦在场,自然也听到产房里头的情状多么凄厉。
虽然不止这个原因……但最重要的理由确是这个。乔薇仍旧点了点头。
随着与陆慎关系的渐渐亲密,她对于怀孕一事已不十分抗拒,不过余阿秾生产的苦况的确如梦魇一般压在她头顶,她至今仍心有余悸:为了生孩子把半条命搭进去,她还没那么伟大。
得知其中情由,白兰反松了口气,笑着安慰她,“余姑娘那是自己体质孱弱、又被人暗算的缘故。主子您位居东宫之尊,咱们定会精心养护照拂,何愁不能顺顺当当将小皇孙生下来呢?”
许是因白兰的口吻十分从容,加之见识到她接生时的优异表现,乔薇心里竟渐渐镇定下来:的确,她不必拿自己同余阿秾去比,余阿秾可没有她这样好的条件,要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能出岔子,那她也太看不起陆慎的能力了。
乔薇的恐惧减轻许多。起初听到消息的刹那,她竟有将这婴胎打掉的念头,现在想想倒觉得自己太莽撞了。况且,这个时代堕胎也是一样的危险伤身,她何苦选择一条吃力又不讨好的路子呢?
既然命运让这孩子托生到她肚里,她应该遵从上天指引,而非一味抗拒。
正千回百转间,又听白兰安静说道:“如今殿下的处境岌岌可危,留下这个孩子,会对您和殿下更有帮助。”
她盯着乔薇的眼眸,目光中竟有几分接近冷酷的透彻,“陛下膝下皇子不少,至今却还未有一位小皇孙临世,他会希望看见这个孩子的。”
乔薇明白她的意思,嘉禾帝再冷血,也不会眼看自己的孙儿早早没了父亲,人老了总归会心软的。倘若他抱着放弃陆慎的念头,那么,这个皇孙或许能令他改变主意。就算嘉禾帝执意派遣陆慎去巴蜀,只要他记得这孩子是陆慎的,陆慎就仍有机会回来。
经白兰这么一分析,乔薇原以为这孩子的到来是个祸患,这会子反倒感到庆幸,的确,留下它的益处
比自己想象中更大。
乔薇不禁心悦诚服的握起白兰的手,“还是你思虑深远。”
白兰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笑容,“奴婢服侍夫人,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她总是如此,半句闲话也不肯多说,但只要说了便能发人深省。乔薇常想白兰为何会投效到她身边来,若是为前途考虑,韩贵妃那里同样不乏用武之地。
可乔薇每每带着疑惑问起,白兰却总是避而不谈,要不就巧妙的转移话题,三五次后,乔薇只得作罢。她想起白兰对先皇后的仰慕与了解,心想莫非是因为孝成皇后的缘故么?那她这位儿媳妇可真是沾了婆婆的光了。
晚上陆慎回来,见乔薇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盘膝坐在床头,正津津有味吃着一份红豆汤团,不禁笑道:“这个点吃这个?倒不怕噎着。”
乔薇白他一眼,她午膳和晚膳就没用多少,难道饿着肚子睡觉?自然得吃点分量足的东西压压饥。至于容不容易消化么……她才不管这些,往后还有七八个月得熬,难道天天忌口,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陆慎利索的脱靴上榻,只穿着雪白的里衣,从后方抱着她的身子,还在她肩窝处蹭了蹭,像只顽皮的大狗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