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还没来得及模拟出想象中完美孩子的相貌, 里头忽然又乱起来,找人来问,一个提着药箱的小学徒说是产妇出了许多血,晕过去了!
乔薇登时大惊失色, 正准备放开手脚去宫中请太医过来, 那大夫又派人来说,血已经止住, 不必担心。
这么一惊一乍的真是受罪,乔薇忍不住扶额, “到底要不要紧, 您倒是给句准话。”
那人陪着笑脸道:“原本是无碍的, 因这位夫人体质孱弱,又比预期的时候早产了一个多月, 这才艰难些,好在如今胞衣已经落地,料想将养些时日就无恙了。”
乔薇命人好生送大夫出去,又多赏了几锭银子,没准以后还得用上的。她想了想,最好命白兰再请几个正当壮年的奶口过来,余阿秾这样瘦小, 未必能亲自哺乳。
她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没养过孩子,居然能妥当的安排这些。也许她将来生产时不会这样费力——她是说,也许。
乔薇掀帘子进去, 见余阿秾服过参汤之后已清醒了些,只是气力仍显不足。她虚弱的靠在榻上,唇色青中带紫,却仍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多谢太子妃救命之恩。”
乔薇宽宏大量的道:“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客套,姊妹相称便可。”
她对于余阿秾倒是没多少看不起,更谈不上讨厌。当初她即使顺利嫁与陆离为妻,乔薇想自己也不会恨她,男人的罪过何必迁怒于女人头上?何况余阿秾只是个身不由主的外室。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活得和蝼蚁一般,光是为混口饭吃就已经费尽全力了。
因此乔薇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至少她生在了富贵之家,至少她嫁给了陆慎。
大约是觉得躺着不够体面,余阿秾挣扎着想要起身,乔薇忙按着她,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礼数不礼数的,你如今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她让白兰将孩子抱来给余阿秾细瞧,一壁问着她,“这趟你虽辛苦不少,好歹顺顺当当把孩子生下来了,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余阿秾伸出枯瘦手掌,轻轻抚摸婴孩皴皱的面庞,痴痴说道:“妾身只想好好将这孩子抚养成人,此外别无所求……”
这姑娘倒是一如既往地心意单纯,从未变过。乔薇面上含笑应和,却并不打算照她的话做。这个孩子毕竟是陆离的血脉,纵使流落在外,陆离也未必会不认他。将来如有必要,乔薇并不介意用这个孩子去胁迫陆离,以助陆慎成事。
总归她也不是什么圣母。
折腾了大半天,乔薇也算累够了,加之湿透的衣裳黏乎乎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乔薇迫切的需要回去冲个澡。
她简单跟余阿秾叙了几句,又留下足够她们一月之需的银两,这才命人驾上马车回去。
天色将黑,陆慎已在殿内等候多时,桌上的饭菜都凉了,见她便皱起眉头,“今日你去了哪里?”
倘若乔薇是个男子,他大概就要疑心她往秦楼楚馆等不正经的地方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女子也有小倌一类的可供消遣。
乔薇当然是洁身自好的。她大大方方地坐下灌了一大壶凉茶,这才细细将今日的壮举告诉丈夫。
陆慎听了也颇惊奇,显然余阿秾早产亦在他意料之外,“究竟是何缘故?那孩子现下如何?”
乔薇道,“当然好端端的,否则我怎能放心回来?”一壁拍着膝盖喟叹道:“不过真想不到孩子生下来会那般难看,跟个燎毛的小冻猫子似的,丑死了。”
当着余阿秾的面她并不敢说这话,怕伤了一位母亲的心,私底下就无妨了。
陆慎却一脸认真望着她,“可孤听说孩子刚出世多是这般,待过几个月长开便好了。”
“诶,这样吗?”乔薇从没听过这种说法。
“你若不信,回头咱俩生个试一试不就知道了?”陆慎朝她挤了挤眼睛。
乔薇蓦地醒悟过来,这臭男人不过是为哄她生孩子,登时脸涨得通红,抓起一个软缎做的湘妃枕扔到他身上,“混账!混账!”
看过余阿秾的苦况,她哪还敢生孩子?光是想想要生一天乔薇就恨不得死掉算了,她宁可陆慎将她休掉再找一个,也不愿承担生儿育女的义务。
陆慎见她这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便知她吓得不轻,想好好安慰劝说也无从下手,只得叹道:“你这会子言之凿凿,回头若真添了位小皇孙,只怕你比孤还要喜欢,到时反而得埋怨孤不早些给你一个孩子了。”
乔薇似乎没怎么听进去,只心不在焉的道:“我只担心这孩子养不养得大……”
民间俗话说七活八不活,可余阿秾的情况着实令她担心,母亲都这样多病多灾的,又是早产生下的孩子,谁知道能保他几年?乔薇已不敢想。
然而事实还真被她料中了,才不过十日功夫,白兰就神色黯然地向她回报,那孩子染了一场风寒,就在昨夜去了。
虽是意料中最坏的情况,乔薇还是觉得一阵头疼,她忍不住揉了揉两边太阳穴,凝声问道:“余氏知道么?”
白兰摇头,“奴婢们怕姑娘伤心坏了身子,都先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