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狗日的还好意思说，鬼子进城前，你是不是给了我姆妈小膏药旗她听了你的鬼话不肯进山，才被鬼子杀害的。”

高振庭沉默一会，叹苦道：“老弟呀，好人真不好做，我被你冤枉死了。鬼子进城要杀人，县长拍拍屁股跑了，市民的安危总的有人承头呀。我也是没法子，鬼子讲，哪家不挂日本旗，就杀全家。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鬼子屠城啊。你说我是狗汉奸，我不计较。即使是，也是被逼无奈。鬼子进城前，狗日的禾木带特务绑了我全家，总不能让全家老小因我而死吧？对了，老弟，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我妹妹，我刚刚才知道。大恩不言谢，有啥要求尽管提，我一定办到。你不要用看仇家的眼神看我，哪个想当汉奸？都是没办法的事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你碰到我的情况又会怎么做？”

“高振庭，你不要为当汉奸找理由！出卖川军伤员是你干的吧？”肖阳愤怒的喝道。

高振庭辩解道：“我想你一定是肖营长了。你又冤枉我了，川军伤员住在保安团好好的。那晓得一二十个伤员却偷偷跑出保安团袭击鬼子。这才引起了鬼子的注意，被他们搜出来了，我还差点被鬼子砍一刀。”

时光想起老郝交办的任务，劝肖阳不要激动，对高振庭说：“我们之间的仇恨先放一边，刚才你要我提要求，你听好了，鬼子已经逃了，靠你那二百人是守不住县城的。立刻缴械投降，接受人民的审判。”

高振庭没立即答复，却夸他除掉吴大头的计谋高明，帮他出了口恶气。中午就不要走了，作为友军，理当要尽地主之谊。

“放屁！谁跟你是友军？”肖阳将匣子枪张开机头对着他，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投降卖国，带领鬼子制造无人区，杀害多名川军伤兵，罪恶滔天。我今天来为被你害死的冤魂讨还血债！”

高振庭不在意地说：“噢吆吆，你看你看，我还没来的及解释，我忍辱负重在鬼子身边，是身担曲线救国大任。我已接上峰密令，代表国军光复县城。不日要和独立营换防。保安团已被上峰任命为独立二营，鄙人现在是少校营长，大家平起平坐了，哈哈，哈哈哈！”笑罢将徐亚东密电扔桌上。

看着他丑陋的嘴脸，时光憋了一肚子气。再看肖阳，早已胀的鼓鼓的，一张猪肝脸怒目圆睁，嘴唇哆嗦着。举枪的手已承载不住匣子枪的重量。

三

时光和肖阳睁着眼被抬回独山村。

肖阳看着晦暗的天空，一脸的迷茫。他真的精神垮了，本想为川军兄弟姐妹找高振庭报仇，却没想到他已和芜湖徐亚东挂上了钩。听他一番得意的表白，一股难以下咽的苦涩强压心头，与冲至咽喉的怒火相碰，内心里已被炸成一片废墟。

时光眯着灰蒙蒙的苍天，掩饰不住地迷茫凝固在脸上。他在暗暗自责，若不是为改编土匪行动耽搁，学生断不可能被小林悄无声息地送走。他想着学生比儿子大不了几岁，在日军宪兵队的酷刑下怎能熬下去？他心在痉挛，在汩汩流血。他沮丧至极，为没能救出学生，心里本来就自责不已，想起姆妈的仇没法心，里又阵阵揪痛，比姆妈死时更揪痛。看了高振庭丑恶嘴脸气冲丹田，七窍生烟。心里暗骂：徐亚东，你狗日的，再怎么说，你也是中国人，怎能包庇罪大恶极的汉奸呢？国民政府为何还有簿安宁、徐亚东这些人呢？一腔怒火，夹带着一股遗恨，引出一股热流冲至咽喉。他紧抿着嘴，将怒火和遗恨使劲咽了回去。

卫生所内，肖阳看看床边的几位川军官自责道：“我真没用，高振庭已成徐亚东手下，没能替冤死的弟兄报仇！”

周长庚责怪道：“不是我说你，进门给他一枪，不就完事了？看哪个敢追责！”又问：“这样的党国还有希望吗？”

肖阳激愤起来：“瓜娃子，别瞎扯，这关党国什么事？纯粹是徐亚东为一己私利搞的鬼。”

苏鹃坐在二人病床间听着二人的对话，再看时光仍然眯着眼盯着自己。她不知是安慰好，还是责怪好，叹口气说：“不要难过了，难过有何用？你应该振作起来。”她算是安慰他了。

时光还是听出了她的遗憾和不解。她又说：“胡老板一家还在村里，准备等高振庭换防后回城。胡副官已醒了，我跟他谈过。他承认收编土匪是想跟你报仇，你小腿被土匪打残，也是他暗中指使。却不料家里又遭横祸，得知前因后果后要求见你，他就在隔壁病房。”

时光、肖阳等随苏鹃去看胡斌，胡老板让家人回避。

胡斌盯时光一会，说：“我救人心切，带几个兄弟去宪兵队救人失败，为掩护兄弟撤退被抓。大恩不言谢，两年前，我曾带回一些枪支弹药，本想留作护家之用。现在想来，留这些东西没用。国都不保了，护家无从谈起，想全部捐给游击队。我从军在外，今后一家老小就拜托游击队照应。你我都是中国军人，希望能摒弃前嫌，携手打鬼子。游击队今后有困难尽管找我。听说高振庭已被军统收编，我要赶回去，告他狗日的。”

时光等安慰几句，派人将胡家老小送回县城，顺便扛回军火，又派人骑马送胡斌归队。

四

时光一觉醒来，不见了肖阳，见天已微亮，索性起床找遍卫生所，仍不见人影，周长庚送来肖阳的留言。

长庚：我很迷茫，心里堵得很。高振庭叛国当汉奸，助纣为虐制造无人区，还杀害了那么多川军兄弟。闭上眼就想起他丑恶嘴脸。我无法理解上峰为何这么做，但必须替弟兄们报仇！如我不归，你无论如何带弟兄们归队。愚兄即日。

时光明白他跟自己一样愤恨难平，找高振庭算账去了，立刻分头找人。半天过去仍未找到人。他换了思路，高振庭在哪儿，肖阳就会出现在哪儿，问周长庚城里驻军换防情况。

周长庚告知，国军独立营已经接管县城，高振庭率部去陶庄。

高振庭和张本兴办了简单交接，中午又在一起嘻嘻哈哈搓了一顿，他多喝了几杯，得意地出发去陶庄。骑在马上摇摇晃晃心里极为开心，他知道自己有着不光彩的经历，说话做事非常小心，趁喝酒时给张营长塞了金条，请他日后照应。

张本兴之前已收过他十根金条，替他向上峰说情，徐亚东同意高振庭驻军陶庄，但必须接受军统芜湖站调遣。

高振庭接到去陶庄的密令，知道上峰既让他避风头，又为专心对付游击队。部队还是原来的二百多人，在自己的小王国里，还是他说了算。出城五里，是去青山岭转弯处，正在考虑哪条路安全，树林里响了一枪，高振庭随即掉下马来，好在只伤了胳膊。他万分惊恐，明箭易躲，暗箭难防。让副官换了自己的衣服骑马上，又改变了原定行军路线，上了时光带肖阳去陶庄之路。七八里路走下来，他已腰酸背胀，正待命令部队休息，就听的一声枪响，副官一头栽下马来。他看副官太阳穴朝外冒血水，暗自庆幸自己聪明，命令部队向枪响处合拢。

时光听到枪响奔过去，在伪军背后开枪，周长庚一阵手榴弹，终于救出肖阳。肖阳听说打死的是高振庭副官，还要去追，被时光拉回。

五

贾豹带学生来辞别，时光这才知道学生被救了。一直揪着的心舒展开来。

一个领头的学生激动地说：“我们是从南洋回国参加抗战的，在安县境内被汉奸村长出卖被捕，前天晚上被押送广县宪兵队。鬼子昼夜审问，追查我们带来的经费，同学们宁死不屈。昨天傍晚，鬼子忽然匆忙押送我们去芜湖，都以为这辈子参加不了抗战，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另一学生感动地说：“为了救我们，游击队牺牲了三个同志，包括通信员，实在令人感动，我们来对了。”

时光大惊失色，刚刚舒展开来的心瞬间紧缩起来，比原来还要紧。刚刚稍有好转的心情，顷刻坠入无底的深渊。一把揪住秦大富，急切地问：“他说的是真的吗？小飞死了？他怎么死的？你为何不保护他呢？说呀，你说话呀！”

领头的学生看此场景，禁不住泪流满面，扶时光坐下说：“通信员扮成日军拦下卡车，一起开火打倒了押车的鬼子，同学们正欢天喜地的准备上山，就听身后有人喊趴下，通信员撒出飞镖，正中路埂下的鬼子机枪手。但机枪也响了，李小飞和另外两名队员当场牺牲。”再看时光，已呆在那儿。

学生们跟着贾豹走了，剩下时光肝胆俱裂，欲哭无泪。不停的念叨：“小飞，他们说你牺牲了，这怎么可能呢？我徒弟都机灵呀。我清楚的很，你肯定是想吓唬他们一下，跟他们开玩笑的。对吧？听师傅的，这是命令：晚上必须回来吃饭。你老伯腌了几只山鸡，晚上我俩蒸一只，再炖一只，如何？我让小龙敬你酒，你要教他飞镖。对了，还有你几个师兄弟，明天我俩带小龙去‘野味米酒馆’，我们开怀畅饮。”

秦大富十分愧疚地看着自己的队长悲痛欲绝，含着眼泪扶他回家。父亲和小龙已经知道李小飞牺牲，正默默地坐那儿伤心。见秦大富送时光回家，看他也一脸的哀伤，知道他也得悉了噩耗。父亲给儿子和秦大富泡好茶，拉小龙出门。

时光眼神定定地盯着门外，脑海里回忆起和徒弟的桩桩件件往事，抑制不住地泪水又外溢。搓搓手抹把脸，问秦大富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秦大富言他救下学生后，准备带小飞遗体回村。学生们一再要求去被捕的村子拿重要的东西，只好护送他们过去，来去耽搁了时间。

时光怪他，即便如此，也应该将牺牲同志的遗体派人送回来，小飞埋哪儿？

“城西六里地的山里，学生们给他们分别立了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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