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嫣然一笑说：“所以，我认为大可不必有负罪感。这世上，又有谁能保证自己没罪呢？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归顺皇军有什么不好，像这样的宴席天天有。人在世上混，数十春秋，不就图个吃喝玩乐，身心畅快吗？”

周长庚吃的差不多了，打着酒嗝撂下一句话：“我不跟日本婆子啰嗦，找个会讲人话的来。”说罢，自己开门朝刑讯室走去。

晴子听出他话中有弃落之意，虽气恼，但她不想废掉刚刚开始的良好氛围。心里一番咬牙切齿后想，也许他指的是中国女人，那就让曾子萍来对付。越是阳刚气十足的男人，越容易成为石榴裙下的风流鬼。哈哈！

十一

曾子萍跟傅来又在西门外下车，傅来问她为何非得到这儿来？

她说：“家中有耳，你组长不知道？来这儿是想听听你是怎么入这一行的，总不能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吧，你不是在日本学商贸的么？”

傅来说：“我学商贸是父亲逼的！指望我承接家族生意，把生意做到国外去。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学自己感兴趣的，又一辈子干自己喜欢的事，可惜我没那福分。我想学武器制造，中国人老被人欺负，唯武器不行也。”

曾子萍又问：”那就说说你是怎么入这一行的吧。我给你算算，没时间接受专业培训呀。”

傅来酝酿一下情绪说，到日本第二年认识了一个勤工俭学的中国人，隔三差五地来他学校。年龄比他大，自己称他“同学哥”，会点功夫，常帮他对付学校里的小混混。因为有他罩着，学校里的那些混混不敢对他怎么样。有次“同学哥”回国有事，他想出去躲一阵子。不料，送走“同学哥”回校后，就被等在那里的几个混混围住了。巧的是正好小林去看他，先是上去和他们讲理，那几个混混仗着人多先动手，小林动手打开了。

“我看你也怪可怜的，老受人欺负，就不能当回男子汉？”曾子萍撇着嘴说。

他自嘲，他是“文曲星”下凡，不屑于动粗。接着说，“同学哥”回去后听说了这事，又去警告了那几个混混。那天晚上，他请“同学哥”喝酒，两人谈得很晚。他问了“同学哥”一些情况，他说他是国军少校，按照上峰的指示，到日本联络留学的中国人，其中包括他。当时很好奇，问找他干什么？“同学哥”告诉他，中日开战在即，国军部队里知道日本国情以及会日语的不多，被联络之人回国后，将直接到国防部重要单位工作，问他愿不愿意？他听说有机会报效国家心潮澎湃，满口答应。“同学哥”就让他填了一张表，他毕业前秘密回国，直接去了一个县里的学校军训，就这样成了组织的人。

她问，怎么又到了广县呢？

他笑笑说，广县组遭破坏他是不二人选。小林主政，他们两家又是世交，舍我其谁也？知道杭州宪兵队长是谁吗？是小林的父亲小林敬一！几年前就在杭州一带以经商为幌子窃取情报。现在想想心里都发怵，小鬼子多年前就在做占领中国的准备了。精明的徐副站长是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条件不用的。自己进军统时是少尉，来广县时提升中尉，这叫什么？树挪死，人挪活。至于自己愿意赴任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也和晴子一样，以参战为名寻找心上人！

她笑骂，贫嘴！问他有没有考虑过会牺牲？

傅来严肃起来，反问：“你知道荆轲的故事么？国破家亡，是个男人就应该上战场。我要做当代的荆轲，当一个保家卫国的壮士。你也不简单，可谓是当代的女壮士。”说到忘情处，起身吟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双手一展喊：“为了党国，为了三民主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曾子萍茫然地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又看看正处于激动之中的傅来，喃喃地说：“如果我也算壮士的话，那所有挺身而出抵抗中国人都是壮士！”

傅来一愣，随即点头道：“对！所有敢于反击侵略者的都是，壮----士！”

“好啦，跟你说件正事，被抓的川军连长是我的战友，我想救他。你有没有办法？”

“同意，请问曾小姐，你拿什么去救？要我拿办法？大家一起进去算了。”看她撅着嘴，叹口气说：“这事得请示上峰。”

“等你请示好了，人早被枪毙了。”

“你真想救他？”见她点头，神秘地凑她耳边说了三个字，立刻招来她的横眉冷对：“别害他，他视荣誉为生命，岂肯假投降？你是想趁人之危，壮大你的队伍吧？”说罢，呆呆看向南方，心想肖阳此刻定是心急如焚。

十一

肖阳浑浑噩噩回到村里，晕倒在会议室门前。

时光几人大吃一惊，忙抬上会议桌，热水擦脸，掐人中，抹胸捶背一番才苏醒。他看游击队几位和侯中磊都在，伤心地讲述了他和周长庚凌晨两点进城刺杀佐藤之事。结果是佐藤没死，周长庚被捕。说着痛苦哽咽起来。

时光先是吃惊，怪不得一天没见他人影呢？继而是恼火，要不是顾及他身体虚弱，恨不能踢他一脚，再赏他一巴掌。冷冷地吟了四句诗嘲讽他：“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众人以为他在为肖阳二人的行动悲赞，纷纷点头。

苏鹃更是对他能背出先秦之诗惊讶。那晓得他忽然大发脾气，指着肖阳骂道：“我还以为你想当壮士，原来你是送周长庚兄弟去当壮士。这种抱人家儿子下油锅之事，你竟干得出来？总怪我有行动瞒着你。你为啥也一声不吭？”

众人这才发现他动怒了，忙送肖阳回宿舍休息。余南安排女兵卢燕去照顾。

卢燕拎来饭菜，轻声喊蒙头大睡的肖阳吃饭。

他掀开被子，泪眼汪汪地看看她，哽咽说他把好兄弟害了。

“你走时招呼没一个，知道人家有多担心你么？”卢燕低头抱怨。

肖阳低声说：“真对不起！你不知道，我多少兄弟死在这个魔头手上。”

“都说你们川军是壮士，壮士是啥意思啊？称英雄不好吗？”卢燕问。

“壮士和英雄含义不一样，英雄是指像时队长这样的才能勇武过人之人。壮士是指抱有必死决心上阵杀敌，无所谓才能。我理解的壮士，是为了大家，牺牲个人，是一种……”

“好了，壮士同志，不要难过了，先吃饭吧。”

卢燕寥寥几语让他心安，尤其是称他壮士，又让他振奋。看她离去，心中暖流潮涌。刚刚被时光嘲讽怒骂的恼恨，早已抛至九霄云外。

卢青两手抄在背后过来说，姐姐委托他过来陪肖长官喝酒，想喝么？

肖阳当然想喝，还想喝个酩酊大醉，可惜没酒了。苦笑着摇头说：“喝啥子哟，瓶子空空如也。”

卢青一直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伸到他面前说，姐姐带来的正宗粮食白酒。当然，师傅若赏弟子几口，那将感激涕零。

肖阳心里一热，摆摆手说，不要涕零了，身子正好有点乏，开一瓶，两个喝。我大杯，你小杯。不要大声嚷嚷，不能让两个队长知道。忙不迭地先抿一口，问：“你对姐姐感情很深呀，我都有点妒忌了。”

“我姆妈死后，都是姐姐照顾我。在我眼里，她就是姆妈。我参加游击队既为打鬼子，也为保护她。谁要伤害她，我大刀说话。师傅，晚上还练不练？”

肖阳抿一口酒，咂吧着嘴说：“谁说不练？酒后师傅教你，醉拳！”

十二

晴子再次安排曾子萍搞监听，曾子萍仍坚持站柜台。晴子无奈作罢，称带她出去熟悉一下大院环境。

曾子萍自然不知她别有用意，也没工夫琢磨她的心思。她正为营救周长庚之事伤透脑筋，眼前老是浮现周长庚的身影，感觉头脑一片空白，心里一阵紧似一阵。傅来要她劝周长庚当卧底，让她心烦意乱，无所适从。

她跟着晴子进了警备队大院，不一会儿来到刑讯室。

周长庚被绑在老虎凳上昏迷着，身上的白衬衫已血迹斑斑，血迹凝固脸上，喉咙里发出呼呼的浓痰声。打手泼一盆冷水，他一个冷颤微睁眼扫视眼前的两个女人。见了曾子萍内心酸楚，想起肖阳和时光的告诫，目光立刻移至晴子，嘲笑说：”找来一个丫头片子使美人计？歇歇吧，累不累？”

晴子没在乎他的挑衅，说；“你不是要找说人话的吗，我猜你喜欢女同胞，这下满意了吗？”要曾子萍用中国人的方式劝劝他，如他合作，不追究他杀害皇军的罪责。

曾子萍好似无奈的说：“这位大哥，吃这么多苦不值得，只要你合作，晴子会长不会在意你杀害皇军的事。”她没敢跟他提傅来的主张。

周长庚“呸”一声骂道：“哪来的丫头片子在这儿胡说八道？这叫人话么？你也是中国人，小鬼子的话你也信？我还要追究她杀害中国人的罪责呢。滚滚滚！”

晴子吼道：“对女人凶什么，你还是男人吗？亏我看你是条汉子，走！”

晴子在大门口遇到田岛客气地聊了几句，转身对曾子萍说：“姓周的连长不识相，让你受委屈了。刚才田岛说，大佐要求将他转押芜湖宪兵队，他死定了。也算代你出了一口恶气。”说罢要离开。

曾子萍日文不大灵光，田岛和晴子说话时她就站在旁边，却未完全听懂谈话内容，听晴子如是说，却犹如听到炸雷一般心惊。周长庚若送芜湖，再救就难了，他必死无疑。必须阻止他去芜湖，再想营救办法。略一思考说：“会长，今天我没心理准备。我就不信拿不下他，送走他之前，我想再试试，可以吗？”她想用傅来的办法先救下他。

晴子对她的执著很欣赏，异样的眼光打量她一会，说：“行，那就再试试。如能让他归顺，你就是功臣。”

（下一章：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