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来引曾子萍上车,发动后朝东门驶去。
便衣过来问车子要去哪儿?听伙计说好像要去拜访少佐,吹着口哨去了怡春园。
小林回到办公室,已经准备了几个问题让傅来二人回答。相信自己几个陷阱似的问题,一定会让她原形毕露。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想可能在准备礼物,中国人就是繁文琐节太讲究。
又过去半个小时,他有些莫名的焦躁,让手下看看大院门口有没有车辆过来。
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他急了,让监视的便衣过来汇报情况。
不一会儿,便衣屁颠屁颠进门,小林急不可待地问:“你的,有没有看见布庄傅老板出门?”
便衣不解地说,长官离开后不久,他们便上车走了。他还问过伙计,他俩要来拜访长官的呀,怎么?没来?
小林吩咐他去查问一下各个城门,有没有轿车出城!
八
曾子萍苦恼与傅来默契地演了戏,暂时骗过了小林。估计傅来送自己出城,已加重了小林对付老板的怀疑。这场戏没了下文,无疑将傅老板推到了危险的境地。让她更烦恼的是,竟然在演戏中惊奇地发觉,布庄小老板,就是姑妈跟自己提过,并订婚的未婚夫。想想,真是不可思议,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巧遇,真乃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此刻,她还不知道,自己从此将跟这人长期相处。这种安排,不是哪个有意为之,而是命中注定的。她此刻只知道追悔,自己的一时好奇,竟带来如此大的麻烦!傅来的自作聪明,又弄的彼此骑虎难下。如果因她而让他陷入困境,感觉有点对不住他。她不想欠他的情,想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帮他渡过难关。想过后又自问,这场戏就这样一直演下去?她摇摇头,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又想起了时光,跟他在一起,就有莫名的亢奋,就会感觉这世界是多么的美好!她不想放弃努力,曾想过先配合傅来将戏演下去,待小林解除了对傅来的怀疑,再找个理由回来。未婚妻嘛,一言不合,分道扬镳也正常。可是,这一去真的能顺利回来么?即使能回,什么时候呢?凭女人的直觉,时光好像对老乡姐姐有点意思。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会不会因此而失去他?
对于时光,她有着难以言表的情感,有对父亲般的依赖,也有对兄长般的信任,更有对他波涛汹涌的激情。可是,她最近忽然察觉相互之间还隔着一层什么,总有渐行渐远的感觉。那天时光提及对军统没好感,她心情竟毫无来由地黯然下来。她似乎看见横亘在与他之间无形的高墙。不!是一条很难逾越的鸿沟。还有一次夸他聪明时,不经意地流露出他如在国军将会大有用武之地的意思,看他当时警惕的眼神,后悔的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真是蠢的伤心,你说这些,不是引导她怀疑自己策反她么?我做梦也不会生出这想法的呀。唉,做人真难,做女人更难!
她想,时光与自己若即若离,可能是寒蝉她身份,可以理解,毕竟阵线不同。可她真为自己憋屈:我除了是一名抗日军人,其他什么都不是。这般熬心,岂不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她又怀念起军营那短暂的美好光景:脱离了寄人篱下的环境,来到部队心花怒放。感觉自己犹如逃脱樊笼的小鸟,自由翱翔。偶遇肖阳时曾对他很青睐,后来就有“金童玉女”的传说,自己也偷偷憧憬着和他的未来:郎才女貌,同一阵营,志同道合。尤其喜欢看他跟女孩子接触时的那种腼腆。她喜欢那种身心愉悦的朦胧感觉,只是出于女孩的矜持,不好主动接触。她也知道他内秀,不善取悦女孩。但少有的交谈,还是能意会到他的关爱。广县相遇,她喜不自禁,终于有了跟他朝夕相处的机会了,甚至还感觉自己因祸得福。可不知为何,他忽然对自己又不冷不热,礼貌而疏远起来。思有所悟,结论是他与军统有隔阂,会不会也因怀疑自己身份所致?她不明白,不要说自己不是,是又怎么样?朱少波不也打鬼子吗?他又为何如此忌惮军统身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真让人无措。她恨不能大声呐喊:我不是军统!我不是!唉!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思来想去,她还是想鱼和熊掌兼得:先帮傅来,尽快回来。
九
苏鹃见她精神萎靡,没有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歪头看她说:“老乡妹妹,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两天凤凰出巢,遇上白马王子,对不对?不要不承认,你看屋外的树在随风摆动吗?其实,树没动,风没动,是你的心动了。”
曾子萍看她故弄玄虚,没理睬。苏鹃又很是夸张地屋内踱步,还念念有词:“妹妹已为情所困,心中已有人,复又遇旧人,不知谁是有缘人,难解难分愁煞人。”说罢,自己却坐沉默了。她想起了日夜牵挂的程虎。又想起跟春兰之约,翻箱倒柜。找到日本和服匆匆离开。
曾子萍仔细琢磨她话中之意,知道她已洞穿了自己的内心。既然都明白了,那就开诚布公地找时光谈谈,看他什么态度。
时光看她精神萎靡的样子,问她是不是还在为今天遇险的事烦恼?
曾子萍心里嘀咕,怎么感觉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似的?难道自己的心思写在了脸上?她说,为了帮自己脱身,傅来帮她在小林面前演了戏。估计小林会调查她的情况找傅来的麻烦。但他们只能查到她参加一个商业电讯培训班为止,所以……她低头说,因她的过错导致傅来如履薄冰,她不想因自己的鲁莽,让他受牵连,更何况是未婚夫。
时光接着猜出她的想法:“想干脆假戏真做,继续演下去?小林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你那点事瞒不了多久,日本人的情报机构也不是吃干饭的。一旦露出破绽,会死的很惨!我虽钦佩你的侠胆柔情,但作为友军、老大哥,建议你慎重,打消此念头。”
曾子萍苦笑道:“我当初参加川军的目的,是想从此远走高飞,像浮萍一样浪迹天涯。可造化弄人,抗战爆发,我又绕回来了。历经磨难又回到原点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有我知道。落难独山村,遇见你才渐渐看到了希望。我钦佩你,感激你,有时甚至都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想法。但我现在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时光早已悟出她的暗示,考虑她对自己的热情,纯属冲动好奇,寄人篱下的身世渴望得到亲情,尤其想得到年龄大一点的呵护,和晴子一时的冲动别无二致。曾想找个机会和她说清楚,又怕伤了她,刚才她似乎挑明了,现在应该跟她说清楚了。
曾子萍看他低头沉思,很失望,让他不必说了,现实很残酷,两人不同阵营,他甚至还怀疑她有军统背景。见他无言以答,她心在哀鳴,仿佛听到自己内心的哭泣声。她还想作最后的努力,说她努力过,现在想通了,即使她敢,他也不会干的,起码是现在。因为他身上担负着抗日救国的责任,这也是自己最欣赏他的地方。她对他的感情,相信他会感同身受,是不是?两颗水汪汪的大凤眼期盼地看着他。
时光支吾:“你,我……,但是……我……”
还是失望,曾子萍内心的火焰在一点点地熄灭,心里渐渐平静。微笑着打断说:“不要‘但是’了,我这几天思来想去很惭愧,国家已经面临着亡国灭种的紧急关头,个人的事应该放一放。既然生在动乱的时代,就应该和大家一样,勇敢地担起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
显然,她在给自己台阶下:“川军阻击战的惨烈,我是历历在目。到了游击队,每天都有人牺牲,让我震撼。我不恋家贪生,我追求的人生应充满激情,无论是活着,或者死去,都要有价值,不然枉我一生。只要活着,我就应让生命之花怒放,而不管我能活多少年、多少天。我的一生应该是泰戈尔说的那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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