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还是不想回去,尤其担心带个女鬼子回村,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曾子萍进洞递给肖阳刚截获的电报。时光忽然发觉她有些面熟,试探着问她是不是杭州人?她没搭理,但她也有似曾相识之感。时光见她不回答,愈发觉得可疑:老余说林晴嫂自称是杭州人,眼前的这位尽管没承认,但能听出她的杭州口音。他怀疑路上遇到的情况可能是她电台给鬼子报的信,不然就没办法解释。
肖阳看电报惊讶:杜鹃,晤面提及教授之事,事关重大,放弃潜伏,营救速归!小林。
肖阳问曾子萍先截获电报有没有译出,见她摇头汗毛便立马竖了起来。归途中不明身份之人的伏击让他开始警觉,这伙人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去独山村的?曾子萍未译出的电报很有可能是给鬼子报信。看看曾子萍,想起时光进陶庄时的提醒,难道她真的是鬼子特工?沉吟一会微微摇头,如是她报的信,她就没必要报告监听之事。又看看时光,认为他没有报信的机会,最后归结为独立营那边泄密了。眼下还有个头痛的问题,他曾听余队长说,游击队抓了个姓高的鬼子专家,按照电报的意思,代号“杜鹃”的特工已潜入游击队,而此人刚跟叫小林的鬼子见过面。时郎中提醒队伍里有女特工意有所指,但他不相信曾子萍会是鬼子特工。瞥一眼时光,想起他刚从城里逃回来,强作镇定,问时光是否知道鬼子俘虏情况。
时光点头,说俘虏叫高桥田,是个化学专家,另一个是他的学生,自己还和他谈过话哩。
肖阳又问他何时参加的游击队,何时当的副队长?时光说本来是想找国军的,被游击队劝留,副队长也是老郝刚给的,留在游击队有人不待见才离开的。
肖阳接着问,鬼子的军火库是你炸的?时光摇头说是游击队叫狗蛋的炸的,自己根本没想到他居然炸了军火库。
肖阳再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小林的鬼子?时光警惕起来,的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六
肖阳没搭话,时光的回答和令人费解的举动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他的推理是:时光奉令潜入国军部队,途中被不知情的游击队劫持,给他副队长是想留他给伤员治伤;他没达到目的,找借口逃离,不期遇上周长庚,假意带上他们以找亲人为名去了城里,趁其不备,单独去和小林接头,却被蒙在鼓里的周长庚等营救。军火库被炸应属意外,但又对他潜入国军有帮助。带自己去宣县是假,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潜入中央军独立营。对自己的提醒是想嫁祸曾子萍以混淆视听。不然,不顾余队长的反对,执意要找国军,被自己带回来还很窝火就没法解释。
他推理完,又深感茫然:如果他就是“杜鹃”,应该对自己的提问讳莫如深,百般狡辩。为何不加掩饰自我暴露?眼前的郎中看上去很率真,问的和没问的都竹筒倒豆子,被鬼子抓了放了还不在乎,难道是个道行很深的鬼子特工?格老子,言行让人逐磨不透,真伤脑壳。
他被自己一番来回推理弄的心烦意燥,慢慢平静后,回忆与这一家三代接触的桩桩件件,不是鬼子特工的判断占了上风。他认为,鬼子特工大都是满脑子军国主义思想,杀人如麻的亡命徒。眼前的郎中面呈善相,枪不会打,电台不会操作。会不会是故意装出来的?不会!心怀叵测之人再怎么伪装,眼神会出卖他的。
刚轻嘘一口气,他忽然又紧张起来:自己接下来还想请他协调领回国军俘虏,他这样毫无顾忌的说词,回游击队能不引起怀疑?到时不仅领不回人,还会受牵连。便打算敲醒他,故作神秘地问时光,他是不是承认自己是鬼子特工了?
时光被他问的哭笑不得,眼前的这位老弟不怀疑曾子萍,反倒怀疑起自己!暗示“杜鹃”是女的,脑壳清爽点好不好?
肖阳公开了怀疑他的理由,周长庚忽有所悟地点头说有道理,他独闯敌营很可疑,老百姓见到鬼子避之不及,谁还敢去鬼子司令部送死啊。
时光看两位很严肃地盯着自己,又看周围眼神都不对,盯着引起祸端的曾子萍,怀疑她有意把水搅浑。时业祥看儿子气的说不出话,问肖阳,说儿子是鬼子特工是啥意思?
周长庚不知肖阳用意,替他解释,说他儿子昨天连徒弟都不带,一个人去了鬼子司令部,行为不正常,鬼子便衣抓他是假,传送情报才是真。
“周长庚,你个猪脑子,我们在一起干了哪些事?你不晓得啊?”时光怼道。
周长庚抓头嘀咕:格老子,确实有点费解。肖阳有意激将,说干那些事只不过为了获取信任。难怪一反常态地要去找国军呢。看看,上司交代新任务了。说罢将电报扔给他。
时光看了电报才知道事态严重,急躁起来。
“肖阳,你就是个‘一根筋’,你去街上问问,有我这样的特工么?”
肖阳说,深度潜伏的鬼子特工多的是,会日语,有鬼子朋友,说说不是的理由。
时光想说,又感觉无从说起,愈发急躁。肖阳问时业祥和小龙怎么看?
时业祥很不高兴,说别人不敢保证,要说儿子是鬼子特工,打死也不信,他姆妈就在当天被进城的东洋鬼子杀害。时小龙看着师傅摇头。
肖阳不置可否的点头说:“也对,时老伯一家对我有救命之恩。算了,睡觉。”
师徒俩被周长庚逼至洞角,时光靠在麻袋上很沮丧,手抱着后脑勺准备睡一会,摸摸头下的麻袋,手悄悄地伸了进去。
周长庚凌晨醒来,发觉师徒俩已不在洞里。
七
中天的月牙被乌云遮住,只有高挂的三星时隐时现。树林里刮起了黑风,呜呜怪响,刀子般的风在耳边呜咽,连画眉鸟也冻的咿咿呀呀直哼哼,师徒俩将手拢在袖子里,缩在草丛中,仍感觉里外透凉。时光看着枝桠上蜷缩的小鸟,感觉自己的命运跟它差不多,暗骂周长庚不是东西,又骂肖阳“一根筋”。骂累了思忖,游击队拿“著名郎中”不吃劲,国军不分青红皂白要抓人,现在又被一封电报弄成了鬼子特工,真的是走投无路了。苦恼一会,忽然笑了:“一根筋”现在是没娘的孩子,“著名郎中”已无家可归,大家彼此彼此,哈哈…嘿嘿…啊欠!
他搓搓手抹把脸冒出单干的心思,必须设法留下肖阳所部,如何留得住?不难,既然是“一根筋”,先自证清白,让他明白师徒俩不是“杜鹃”,顺便让他见识一下“著名郎中”灵光的脑袋。不然,队伍拉起来谁当家还得费口舌,一事两勾当。遂对徒弟说:“小飞,我们现在的处境有点那个,必须拿点实在的给‘一根筋’瞧瞧。”
“行,马上去广泗公路?”徒弟也来了精神。
“去那儿干嘛?”师傅不解的问。
“不是要杀几个鬼子给肖营长瞧瞧么?”
时光点头,但不赞成去广泗公路。他想,游击队已在广泗公路闹了几次,连土匪都去凑热闹,鬼子能不防备?自己人少,手中只有两颗地雷和四颗手榴弹,打不成把自己搭进去划不来,体面人不能干蠢事。城西没人去,广县的鬼子保不准不跟朗县的鬼子走动。在路上埋好雷,炸不到军车,炸个送信的三轮子也行,正好游击队不在那边活动,“一根筋”会信的。
“小飞,跟师傅去西门炸鬼子的三轮子。”
“师傅,西门前头是国军,没戏。”
“怎么没戏?广宣公路岔道通郎县,听说朗县也丢了,我就不信鬼子不来往。”
二人来到广郎公路交岔口树林里,刚想坐下歇口气,一辆满载士兵的敞篷卡车拐向广郎方向。李小飞一急,拿手榴弹追上公路,看着远去的卡车沮丧地说,一车的鬼子,来不及炸了。
“我说有戏吧?不急,等他们回来,”时光信心满满。二人决定趁天没亮先埋雷,炸停卡车后再扔手榴弹。按照车印,相隔不远各埋上一颗,计划一人拉一颗,前面的炸不了,后面的跟着拉,炸了就上山,石屋汇合。
已到晌午时分,仍不见鬼子卡车回来。徒弟估计车不回来了,师傅要他耐心等,扭头看看广宣公路,不时地有三轮子穿过,懊糟地说:“小飞,埋错地方了。我们等到太阳落山,如果还没三轮子过来,晚上去城里炸鬼子岗哨。”
头顶暖烘烘的阳光照的师徒俩昏昏欲睡。时光摇摇脑袋,推醒徒弟,两人像盯着猎物似的看向前方,马路尽头开始有黑点移动。李小飞惊叫道:“师傅,一共四辆,炸不炸?”
“炸,你炸前面的,我炸后面的,炸一辆是一辆。军车多,拉响后不要扔手榴弹,不管炸没炸都要快跑,鬼子枪打的准,小短腿跑的挺快的。”
二人迅速归位,四辆车摇晃着缓缓驶来。李小飞认出前面的车就是凌晨过去的那辆,后面的车辆都拉着布蓬紧随其后,前轮到了使劲一拉,“轰”地一声,车头火光熊熊,黑烟弥漫。他猴子般地向山上蹿去。
时光跑了几步回头一看,日本兵将被炸车辆推到路边,两名受伤的士兵被扶上后面的车。
啊吔?尬么大的声响为何没炸死?搓搓手抹把脸,趴回来攥紧绳子等候。
车子缓缓地靠近,他认出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小胡子,立刻心火窜起,母亲和岳父浑身是血的惨景浮现在眼前,正在愣神,第一辆车就要过去,他一个激灵,使劲一拉。
轰!----地雷在车肚子爆炸,油箱跟着爆炸。后面刚加速的车辆猛撞上去。
他来不及查看小胡子是否被炸死,刚跑几步,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掀倒。
轰轰轰----猛烈的爆炸声,犹如晴天霹雷,惊天动地;浓烟翻腾,犹如黑魔降临,遮天蔽日。他趴地上看的张大嘴巴:乖乖,原来地雷尬么厉害?炸死这么多鬼子,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嘿嘿,哈哈!
嗷----嗷-----,他感觉自己像小鸟,张开双臂飞上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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