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晴子暗暗吃惊,自己在东北常以学生身份多次参加过学生游行,难道她也是东北来的?仔细打量对方一番,确有似曾相识之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掩饰说自己是杭州人,嫁到这儿没几天,丈夫被鬼子飞机炸死了,她正四处寻找游击队,为丈夫报仇!
“双辫姑娘”连忙说对不起,自己小时候在东北那嘎哒生活过,父母被鬼子杀害,落脚上海舅舅家。
晴子听她真是东北来的,心情骤然紧张起来,却又若无其事地问:“你能说说在哪儿见过我吗”
“双辫姑娘”仔细看看她,紧锁眉头陷入深思,忽然拍着手说:“我想起来了。”
晴子手心开始出汗,她真不希望对方忆起自己,不忍心这样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夭折在自己手里。急促地问:“在哪里?快说,在哪儿见过我?”
“哈哈,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在梦里见过你。别看我年龄小,我学的医学专业,能帮得上游击队。”
晴子轻嘘一口气,看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姑娘心里冷笑,就你个黄毛丫头还想帮助游击队?装作善意的提醒道:“你这一身装束在此地很特别,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地人,最好入乡随俗,换身衣服。”
“双辫姑娘”感激地说,她刚买了跟大姐一样的衣服。江南的服装比北方俏。
不知为何,晴子跟“双辫姑娘”分手后竟有点喜欢她的青春活泼,还有一种邂逅朋友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冥冥之中在哪儿见过她,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怀着落寞的心情走下台阶,看着大门右边的空地,蓦然忆起六年前游览杜鹃岭,与时兆光刻骨铭心的往事……。
下山路上,她想拉时兆光去树林亲昵一番,吊着他的胳膊轻声细语:“兆光君,你救我一命,我当以身相许,请随我来。”
时兆光看已回到放马波,上山游览的都愿在此逗留小憩。此地坡缓草绿,还有色彩斑斓的杜鹃花。他看丫头言行不正常,担心前面的小林多疑,便说小妹妹不要胡思乱想,中国人为朋友两肋插刀,何况举手之劳?
“你是说可以为我两肋插刀?太好啦!从现在起,兆光君就是我男人。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我知道中国男人可以娶几个女人,我不在乎,但你要答应跟我回日本。”
冬日的阳光洒在脸上和煦温暖,她眯着眼,尽情地享受着,就像那次享受他温柔的抚慰。
那天去了时兆光家,时老爷子分外高兴,她发现时兆光坐进车里,也没在意街对面不远处一少妇紧盯着自己,钻进车扑进他怀里,尽管他刻意避让,但在她的狂吻中也渐渐失去了抵抗,那只带着温度的大手,恣意地在自己隆起的胸脯徘徊,还在小山头上像他针灸捻着银针一样的捻着坚挺,不断的惊悸赶走了旅途的疲惫,那种异样的感觉,让她瞬间轻松起来,感觉自己像飘在蓝天的白云,又像含苞的花朵就要绽放,整个身体渐渐滋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渴望,像沙漠中脱水的行客,见到水一样的急切,像落水下沉的人求生似的悲壮,痴迷中牵引着大手奔向渴望。无奈哥哥的道别声惊扰了两人在爱河里的冲浪,她感觉自己犹如即将展翅高飞的小鸟,被哥哥无情的网住一般。哥哥当晚密报了父亲,她以为父亲会大发雷霆,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处罚。谁知父亲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眼神,她立刻领会到父亲是支持自己的,心花怒放地等待着下一次,没想到一等就是六年多。
阳光有些刺眼,走到街对面那个少妇曾经站过的地方想:那么,现在还爱他吗?又感觉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爱一个人如果能用简短的语言来表达,那不叫爱,只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才是爱。次年又去杭州,想独自找回那种刹那间醉人的感觉,无奈已人去楼空。手捧被退回的信件,多次泪眼沾巾。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她领略了中国人此话深刻的内涵。六年前的憧憬,只是她的一个梦,尽管虚无缥缈,却极为诱人。未曾想梦已成坎,自己曾多次挣扎着想迈过去,无奈抬足之时,又犹豫不决。她茫然地扫一眼门头上的匾额回了旅馆。坐在床上裹着被子伤心不已。往事回忆让她痛苦不堪,感觉自己是一只受伤的小鸟,饥渴的心灵需要抚慰时,却无人暇顾。没见到时兆光的心情很沮丧,早已约定的线人“春笋”又为何迟迟不到?
大堂送来一封信,内容是:回家奔丧。春笋。撕开信封又见字:游击队今晚大部在后山石屋休整。她发完电报,回到床上看着窗外发呆:兆光君,你在哪儿呀?
二
时光一行正准备回村,路遇前来接应的陈家财和周长庚,这才知道鬼子俘虏失踪之事,知道秦大富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了。听说村里没有父亲和儿子心头一沉,问老郝在不在村里?
陈家财听说他去了县城,余副队长和秦大富分队也没回村。时光从昨天凌晨到现在没合眼,尤其是巨大的失望袭扰着他,慢慢地落在后面。周长庚偶然回头,不见时光师徒两人,估计又回了城,去宣县还需他带路,急忙追去。他估计的没错,时光认为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是父亲带儿子跟老郝进城处理药铺事宜,要么是被鬼子抓了。三人终于在南门外小树林见了面。
雷老板摇头,让时光再次失望。雷老板劝他天亮再去打听,天亮前不要出门。
周长庚问时光,如确认被关在鬼子司令部是否去救?
时光说必须救,如关在司令部,最有可能被关在大门内的礼堂。从大门进出很难,好在院子后墙有个小门,出了门就是树林。
雷老板又带来消息:司令部确实关押了一百多人。外面乱的很,生面孔不少,不要出去。
时光脑海里反复显现父亲和儿子被鬼子毒打的情景,念一声小龙,倒在椅子上。李小飞搭脉说操劳过度,让他歇一会,将他搬上床,出了房间。
二人被推醒,已是下午四点多,雷老板问他们是怎么商量的,郎中刚才出门了。
二人大惊,问雷老板是否知道他去哪儿了?雷老板说肯定是去鬼子司令部找人了。二人情知不好,追了出去。
时光醒来已是下午近四点,想起父亲慈祥的身影,儿子稚头稚脑的样子心里猫抓似的。去了隔壁房间在杂七杂八的柜子里翻腾了一会,换上自己平时出诊的那件青布长袍出门。远远看去,司令部门前四个岗哨,还有不断穿梭的巡逻队。绕着司令部围墙看了一遍,墙头已架上铁丝网,翻墙进去已无可能。令他惊讶地是,院后墙小门也被堵上。来到被堵的小门处敲敲。
忽然,身后传来低吼:“不要动,举起手来。”
回头一看是两个便衣枪口,刚要解释,腰上就挨了一脚,“你的,游击队的干活?”
院内的小林正准备出门,见便衣推搡着时光进大门,愣了一下,扭身回去。李小飞二人眼巴巴地看着他被抓进司令部。
三
时光被绑上十字架,少尉掏出纸条边看边问:“你叫时兆光,我没说错吧?我的中文不好,请你日语回答我的问题。”
时光疑惑,眼前的军官面生的很,他怎么知道我会日语?还喊我从前的名字?难道他之前在杭州老头药店干过?面不熟呀,老头药店里也没年轻人,估计在老头药店里找自己看过诊。
少尉盯他一会,猛喝一声:“青木中尉!”
时光听到喝问,估计自己顶替的日军官叫青木。喊的不是自己,自然没有下意识地神情变化。不过,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亏得我见过世面,不然还真被狗日的蒙倒。看来有人认出昨天凌晨的假中尉,告了我,不然他手拿纸条干什么?时兆光的名字已经有几年没用了,难道是街坊邻居告的我?不然他咋知道的?
少尉有些恼怒的问:“你的不老实,会日语的为何不说?”
“太君,我是会几句口语,多年不说,忘了。”
“你在后墙捣鼓什么?是不是刺探军情?”
“我找父亲和儿子。”时光渐渐镇定了。
“胡说,我们已经跟踪你很长时间,你的,游击队的干活,是不是?快快的说!”
时光心想,我过来前后顶多两根烟工夫,分明是在诓我。
“太君,我是城里“著名郎中”,家住东大街28号,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他报的是老邢面食店的门牌号码。
少尉看看纸条不动声色的问:“皇军进城,你的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