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光见追击的日军回城,怀着愤懑的心情带二人跳进城墙沟,摸索到一处,要徒弟开挖。
李小飞知道师傅的用意,之前城里富户为防土匪,家家都挖了地道。龙芳为了二老的安全,曾让师傅和他在后院挖了一个。师傅当时想挖通城外,龙芳担心通了城外反而不安全,没让他们继续挖。但师傅还是留了一手,悄悄又挖了一段,估计离城沟不远才作罢。
半个时辰过去,地道终于挖通。三人爬出洞口,见院里有两个日军岗哨。只听嗖嗖两声,李小飞放出飞镖。三人又悄悄干掉门前岗哨,溜进粮库一阵忙乎,粮库内出现了火光,接着是周长庚绑在大门上的手榴弹爆炸。三人换上日军服上了大街,再看粮行,已是火光冲天。
时光三人来到药铺门前,见门未锁,再一推,门闩着,心头一喜:爷孙俩果然回城了。
门开了,出来一个陌生人。他见此人个头比自己矮不了多少,倒桩头抹的油光铮亮,长袍外套一件短褂,一看就是生意人打扮。倏然后退一步,抬头看看门头“雷氏包子店”匾额,忙说走错了。下台阶再看看,不对呀,这是我家呀,莫不是邢老板趁我家遭难,鸠占鹊巢?爱人牺牲后,邢老板便在药铺隔壁开了家面食店,店面还是父亲出面协调的。因老邢是奉天人,会讲几句日语,时光常跟他日语调侃。邢老板有空,也跟他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两人随即熟络起来。他对邢老板招呼不打就占了药铺,无法理解。
开门人邀他进屋谈,拿出租房协议递过去。时光看店面转让协议是父亲签字,他不信,父亲早上见面时没提起过,协议有问题!开门人惊讶,又拿出保人书。时光看保人是郝卫国,注意到“面食店转让”几字,估计有隐情,不再多问。问老板贵姓,哪里人,邢老板呢。
“我姓雷,都喊我老雷,太平府人。邢老板已将店面盘给我,他去了西边。”
时光想,老郝携父亲出面,将自家房子出租,老邢和老雷身份肯定不简单,不再多问。想带走之前藏起来的药箱,问他药铺的家什哪儿去了?雷老板指指隔壁,说厅堂家什在隔壁,厢房里的摆设基本没动,药铺的招牌挂在隔壁,刚被日本人翻的一塌糊涂。
时光去了厢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慌乱之中将药箱塞哪儿了,回到堂前,问有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和儿子?雷老板摇头,却说了一件蹊跷事:包子店刚开张,有个很漂亮的女人来打听他的情况,出门后站在街心,旁若无人地眯着眼好一会。还有个年龄更小的“双辫姑娘”主动和她攀谈,好像商量要找游击队。
时光听说有女人来找,以为她还不知道药铺已经停业,说他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找到父亲和儿子。想了一会,让徒弟带周长庚先去宣县找国军,自己找到爷孙俩再去汇合。李小飞不愿走,周长庚只好说大家一起帮着找,三人准备回石屋商议,又星夜上路。
“站住!哈哈,队长,抓到三个鬼子。”
树林里窜出十几个便衣。被称作队长的上前打量后问:“你们的,什么地干活?”
周长庚不屑地说:“都是中国人,不要废话。刚才被鬼子打出城的是不是你们?时副队长喊你们,为何不停一下?”
队长惊讶地问:“喊我们的是你们?对不起,没听清楚。”
时光反问队长是什么人?为何进城?
队长苦笑说,他叫侯中磊,是驻宁县独立营上尉副营长,带突击队配合游击队阻敌西进。想捣毁鬼子联队司令部,给游击队一个见面礼。没曾想,反被鬼子伏击了。
“你说什么?你们也是宁县独立营来的突击队?这怎么可能?你独立营到底派了几个突击队?”时光惊呼,立刻意识到去独山村的突击队真有问题。
“游击队没接到上级通报?来几个突击队有意思吗?”侯中磊疑惑地问。
“你们为何不穿国军军装?”时光警惕的问。
“有必要在鬼子占领区穿国军服装么?”侯中磊掏出军官证递过去。
“你晓的陈耀祖吗?”他又老调重弹,认为只要是独立营的,没理由不知道陈耀祖。
“你是说陈中将侄子陈团副?他已经……”
“好了,你们是真的,快跟我去救人!”他认为游击队跟假突击队在一起有危险,来不及再问陈耀祖病情。李小飞低声跟侯中磊解释离开独山村前遇到突击队的情况。
侯中磊惊讶,还有这样的事?怪不得他惊乍乍的。
回到石屋,屋里翻箱倒柜,一片狼藉。黄排长解释,连长走后有五十多人过来,着装很怪异,有便服,也有国军服。奇怪的是,跟着后面又来一队川军,本想上前招呼,看他们穿的厚实,没有伤员,机枪好几挺,还有迫击炮和掷弹筒,怕自找没趣。这伙人进屋胡乱翻了一阵,去追前面的部队。
侯中磊判断后一拨川军八成是鬼子假扮的,中央军都没这么大家当,更不要说吃了败仗的川军了。
时光问黄排长,他离开后有没有老人带孩子来过?黄排长摇头。
周长庚对侯中磊刚才所言川军吃败仗的话不愉快,不再搭理他。
时光觉得爷孙俩可能直接去独山村找自己。自己干了游击队副队长,父亲不可能不知道。看两个当官的相互不理不睬,主张真假李逵见面,这才有了解围之事。
二
路遇要回村的陈家财,时光才知道村里还有假突击队,他赞同余南山的判断,同时又疑惑:老郝讲“杜鹃”来皖南是为了鬼子医官,难道“猴崽子”是“杜鹃”?虽然自己一直认为“杜鹃”是女的,但也不能保证不是男的,也许被姓董的蒙对了呢?思索一会,还是坚持认为“杜鹃”就是被死胖子抓上山的日本女人。遂要陈家财带周长庚等伤员从阳山驿道去独山村上点药,通知父亲和儿子回石屋。
陈家财问他为何不带突击队回村?时光担心秦大富没听自己临走时的安排,再说十个假突击队留在村里,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万一鬼子俘虏被劫走有麻烦,说鬼子回城只有两条道,走阳山驿道或上横山,他带人去横山拦截。
队伍在离县城三里路的东山交叉口埋伏。
初冬的子夜寒气逼人,冷冷的月牙懒慵的露出地平线,给黑幽幽的大地撒上些许银光。一行人隐蔽在树林里,被山风一吹不停地哆嗦。
横山方向陆续出来十几个国军,来到岔路口东倒西歪,就地休息。
假突击队副队长很懊糟,游击队当天晚上悉数出动后,副政委带十人去伙房就餐,他从伙夫口中套出鬼子俘虏关押地,准备再验证一下,向副政委提出去看鬼子俘虏,副政委却带他去了川军宿舍,想进去核实一下又被婉拒,回屋后仔细分析副政委的言行十分可疑,决定先去套出的关押地,发觉屋内没人,这才信了副政委的话。可被抓的川军都不承认自己是鬼子俘虏,只好将七人全部带走。他估计高桥不会轻易暴露身份,但又必须在进城前认定谁是高桥,蹲下问被绑的川军:“我们是特高课营救高桥太君的突击队,最后一次问你们,谁是高桥太君?不承认统统枪毙。”
“长官,我早说过,我们里面没有鬼子,不信,我让弟兄们讲几句家乡话。”川军少尉说。
副队长听被绑的士兵七嘴八舌骂格老子龟儿子,愣在那儿,想起这次营救行动,事关自己团里几百个被俘弟兄的生命,绝望地朝北跪下,仰天长叹:“弟兄们,本团长已尽力了,无奈天不遂人愿啊!呜呜……。”其余假突击队员全跪下痛哭。
侯中磊一挥手,众人将地上的十几人团团围住。
跪地上的人愣了,副队长起身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国军突击队。”
“放你妈的屁,老子才是国军突击队。冒充侯中磊的给老子站出来!”
“老子来了,见鬼去吧!”赶来的“猴崽子”边开枪边喊:“弟兄们快撤!”
侯中磊没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人,枪声响起,场面混乱,假突击队趁乱逃走。一切都在眨眼的工夫发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结果是双方各死了五人。被绑七个川军毫发无损。
时光通过跟”猴崽子“对决,已打消了“猴崽子”是“杜鹃”的疑虑,更加坚定了山上日本女人就是“杜鹃”的判断。搓搓手抹把脸看看夜空,细细的月牙已爬出天际,知道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遭遇横祸的第一天就这样炼狱般地过去了,他凝视着弯弯的月亮,已不再像拉满的弯弓,而像漂泊在星海的小船,仿佛自己就在这船上凌空飘荡。他不知道,新的一天里自己会是什么命运,更不知道刚刚过去的一天,他曾经的朋友小林正男已悄然抵达广县,即将与他展开生死搏斗。
三
日军第十八师团五十二联队联队长佐藤博文进城不久,遇上一件头疼的事:来广县检验毒气弹施放效果的关东军化学专家高桥田上尉,及助手在广泗公路失踪。师团长大发雷霆,要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泄露了帝国军事秘密,军法处置。他左右为难,刚在会议上敲定当晚进攻宣县,却不料横生枝节,只好中断会议商讨对策。
柴田中佐的大队刚刚又被定为进攻宣县城的主力。他对佐藤中断重要的军事会议救专家非常不满。提醒说凌晨军火被毁,如弹药得不到及时补充,不仅前线部队进攻呈强弩之末,守住城池都是问题。
佐藤冷冷地说人员和弹药补充计划已上报,最迟于今晚到位。让主抓城防的小野谈谈。
小野就是和时光几番较量的小胡子,父亲死于日俄战争,从小家境贫寒,成长过程中备受欺凌的经历,养成了孤僻的性格,暴躁的脾气和自负的心理。从军到中国后一路摸爬滚打成就了他。这次申请到南方参加攻打中国首都的战斗,祈盼能在个人从军史上加上浓墨重彩。进城前要求调离柴田大队。佐藤让他留下主抓城防,他进城后按图索骥未抓到共党,回司令部途中又被军火车爆炸震晕了,在医院里忙碌一阵,赶回司令部才知道专家失踪。他认为劫持专家是川军余孽所为。
佐藤赞同他的分析,正准备让酒井少佐谈,电讯官送来一份截获电报。他看后不屑地说,新四军竟然命当地游击队阻滞皇军西进,太自不量力了。
几位军官都纳闷:大日本皇军进攻势不可挡,连中国正规军都一触即溃,小小的游击队岂能阻止皇军进攻?主张不予理睬,皇军应迅速扎紧“口袋”,完成军部的战略目标。
佐藤点头,说本联队目前主要任务是西进!不要将精力浪费在几个游击队身上,他已电请军部将“皖南通”小林正男从东北调来。此人是他的学生,一直在宪兵队任职,对付共党有经验,当地的游击队就交他处理。命小野中队加强城东方向的搜索,务必救出高桥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