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经郝卫国一番鼓动,心底原来就浪花四溅的河流更加汹涌澎湃,说:“老郝,既然入了伙,我就不客气了,这几个月无时不刻在想为龙芳报仇,到时请游击队帮一把?”
郝卫国很爽快的点头道:“那是自然,龙芳是你爱人,也是我们的同志。不过,你也知道游击队人手少,还得请你在智取上动动脑筋。”
时光估计老郝有意考验他,自己被他捧的那么高,也只好先应承下来。心里恨恨地想:死胖子,你的死期到了。
五
在县委领导参加的分头出击汇报会上,三个分队分别汇报战况。
顾四宝汇报,第三分队路上跟鬼子遭遇,有几个队员擅自撤退,被敌人打伤了四人,牺牲了两个。陈家财汇报,第二分队进城解救了三十七个国军俘虏,分队副老金不肯撤退,带四名川军俘虏与鬼子硬拼,全部牺牲。秦大富汇报,第一分队下午广泗公路弯发现来了鬼子车队,先开过来三辆,正准备动手,被另一伙人抢了先,那伙人没占到便宜,死了二十多,被抓了八个。时副队长见鬼子全部赶向爆炸地,建议下山埋雷。鬼子回城时报销了七八个。
时光解释,广泗公路弯两头互不相见,鬼子跑两里多路再回来,不歇气也要几根烟的工夫,埋几个地雷来得及。
董保民不满地说:“恐敌畏战,错失良机,我看三个分队都要整顿!”
郝卫国遗憾的说鬼子有了军火,开拔在即,游击队必须抓紧行动,县委领导马上去动员广宣公路两边的村子挖路断桥,游击队派一个分队掩护;余下二个分队去县城周边牵制敌人!这次行动事关重大,南山同志要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
陈家财补充说带回的俘虏有个姓袁的不是川军,自称上海沦陷后和两个同学结伴投军。
郝卫国要董保民对国军俘虏甄别一下,先重点了解一下袁姓俘虏的情况。要时光去了解一下鬼子俘虏身份和来广县目的,晚上听汇报。
当晚,董保民汇报了袁姓俘虏的情况:他叫袁恒瑞,上海医学院临床毕业。上海沦陷后和另外一对情侣同学去投军。听他讲,他和另外一个女同学想投国军,只有姓刘的同学想投游击队。路上鬼子飞机轰炸走散了,他途经广县正遇川军阻击战,主动帮助川军搞救治,跟几个后勤兵被俘。他会“哑巴”日语,晓得摩斯语言。自嘲长得像祖先,同学们喊他“猿猴”。
时光说他见了鬼子俘虏,观察中,助手喊上尉高桥教授。高桥要住手不要泄露他们来广县的目的,更不要提及毒气弹。佐藤大佐正在设法营救,上海特高课也不会袖手旁观。得知他懂日语才承认叫高桥田,助手是他学生,问他毒气弹等情况就像死猪了。
时光的介绍引起了郝卫国警惕,让小唐即刻汇报上级。
小唐回来跟郝卫国耳语一阵,郝卫国点头,说上级分析,化学专家来广县很有可能涉及生化武器,游击队要注意防范;据悉,鬼子军部已派代号“杜鹃”的王牌特工来了皖南,听说他行踪诡秘,是男是女连宪兵队都不清楚,在东北时破坏了我党多个地下联络站,战区在宣县军火库被飞机炸毁,就是他导演的。他可能为鬼子专家被俘而来,大家要提高警惕。
时光插话,说“杜鹃”可能是女的,杜鹃花或杜鹃鸟一般指女子。
董保民回呛,说那也不一定,敌特诡计多端,也许是鬼子为了转移大家视线,故意给男特工起个女人的代号,绝不能先入为主,自以为是地掉入鬼子设置的性别陷阱。
郝卫国认同他的分析,要他负责防范日特对根据地的渗透工作。说上级通报,国军驻宁县独立营要派人协助游击队执行阻敌任务,由侯姓上尉副营长带队,游击队要注意统一战线政策,放下宿怨,共同对敌。
散会后,时光找到郝卫国说:“老郝,我感觉‘杜鹃’是被土匪抓上山的日本女人,我在城里见过她穿日本衣服,她也亲口承认是“杜鹃”,要不要去山上跟死胖子要人?”
郝卫国显然很惊讶,考虑正跟土匪谈联合抗日之事,硬性要人恐伤了和气而影响抗战大局。如真是“杜鹃”,让土匪困住她也好,先放放。
郝卫国走后,余南山安排晚上的行动,问陈家财进城有没有找到鬼子的军火库?
陈家财摇头,说龙记粮行有重兵把守,还在墙上写了“严戒烟火”,不知是不是军火库。
一直想烧鬼子粮库的时光忽然醒悟:一定是粮库!龙记粮行之前有库存,下午鬼子车队应该也带来一些,当即请战。
董保民接受了防范敌特渗透的重托,心里沉甸甸。他自知缺乏反特经验,面对堪称世界情报高手的日特,他不可方物,“杜鹃”会以怎样的面貌和方式渗透?只好运用排除法列了日特渗透的必备条件:时间吻合,会日语和电台。“猿猴”虽然三个条件都符合,疑惑的是,跟他谈话,连自己不太雅观的绰号都说了,那种兴奋,很像自己刚参加革命时的状态。不管如何,对敌斗争是残酷的,应将他作为重点怀疑对象。昨天迟春生带来的迟村二十多名青年虽然时间上吻合,但不符合后面两条,可以排除;当然,被救出的国军俘虏也应查核。最后看看眼前的时光想,虽然他符合前两个条件,但他不会电台,他爱人为革命牺牲,郝书记对他倍加推崇,应该不会是日特。问题是他日语是跟日本人学的,会不会被日特利用?听时光要求参加晚上的行动当即回绝:按照领导要求,国军俘虏都不得离开村子,尤其是时光同志,不要再擅自出村。
时光听罢一怔,这家伙居然拿“著名郎中”跟国军俘虏一样看待?顿感体面人的尊严受到亵渎,没睬他,继续说自己去城里的理由。
余南山也敏感地认为董保民这话有问题,怎能拿他跟国民党反动派比呢?点头说有个活地图就更有把握了。董保民坚持时光同志必须留在村里,余南山犹豫一下苦笑着点头。
时光气的七窍生烟,这家伙为何老跟我过不去?老郝信不过为何要留我?
队员石头慌慌张张报告,来了一队杀气腾腾的国军,指定要见游击队队长。石头是游击队自己培养的报务员,年初的突围战中电台被毁,余南山让他专司村里的警戒。
六
众人出门一看,稍远处有约三十人的一支国军列队站在那儿,个个胸前挂着汤姆枪。
一个年轻军官迎上自我介绍,他姓侯,是驻宁县国军独立营上尉副营长,奉命带突击队前来协助游击队阻敌西进!带来的三十名士兵是在全营中挑选的老兵,国军现有的各种武器都会使用,还带来一部电台,两门迫击炮。说罢掏出电报递给余南山。
余南山瞄一眼转给董保民,低声跟时光嘀咕,这家伙年龄不大,小嘴直撇,像不像猴崽子吃松子?封他“猴崽子”如何?时光听了想笑,心情亢奋地看看整齐的队伍和精神抖擞的士兵,慨叹:只有这样的部队,这么好的武器,才能打得过鬼子。陶庄来人,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他一直不相信自己给陈副团长的方子没效果,便想趁机打听一下陈耀祖的情况,还有个非分之想:说服突击队去笠帽顶突袭一下,如此精干的队伍攻打笠帽顶,土匪肯定是一打就散!
余南山打量“猴崽子”不过二十岁年纪,硕大的脑袋被钢灰压着,心里虽别扭却也高兴。介绍了副政委又要介绍副队长。董保民抢过话头请候队长说说情况。余南山对时光无奈的笑笑,示意顾四宝可以去公路沿线警戒了。
时光趁机问“猴崽子”陈耀祖的病情。“猴崽子”眨巴着一对金鱼眼没回答,却问余南山,游击队晚上好像有行动?可否通报一下?余南山说鬼子夜里可能要开拔,县委已去公路沿线动员群众夜里挖路炸桥,一个分队去掩护。另外两个分队去县城周边牵制敌人。
董保民凑到灯下看电报,心里惊喜:我党倡导的统一战线政策已初显成效。
时光觉得“乱弹琴”将自己弹到一边,问话又被“猴崽子”报以轻蔑的态度,感觉自尊心受了伤害,想扳回面子,微笑着提醒道:“侯队长,我问陈耀祖病情,你还没回答我呢。”
“猴崽子”冷冷的说:“我过来是干正事的,对你问的什么人不感兴趣。”
时光努力挤出的笑容僵在脸上,听回答,他好像并不知道陈耀祖。吔,你不是陶庄来的么?独立营哪个不晓得陈中将的侄儿陈耀祖?奇怪之后狐疑的打量起来。这一打量还真的发现了问题:他说话时眼神闪烁,不敢正视问话之人,好像做了亏心事见不得人似的;年龄和官衔也不大对劲。起初估计他小小年纪干上尉是花大洋买的。一想不对,有能力买官,岂会让他上战场?老郝让我给余队长当“师爷”,我有责任弄清楚,便问“猴崽子”几岁当的兵?
会场寂静,“猴崽子”很尴尬,余南山很得意,董保民却很窝火。他想:你时郎中也算个场面上的人,为何说话这么不知轻重?人家主动来协助游击队打鬼子,正是我党倡导的统一战线政策的成功,如此不礼貌,会给统战工作造成不良影响!用近乎呵斥的语气说:“时光同志,对友军客气一点,这儿没你的事了。”
董保民毫不留情的话语,让时光来游击队已包裹严实的自尊心又一次被无情的撕裂,“著名郎中”生来还没遇到过被人弃落的境地,原本想动员突击队打笠帽顶的想法也无指望。愤然拉起李小飞回了宿舍。
他靠床上想不出姓董的为何处处挤兑自己,越想越气。体面人再也无法忍受没脸面的日子。搓搓手抹把脸对徒弟说:“小飞,游击队看不起人,留在这儿真跌相,我们走!”
“师傅,入伙游击队可是您亲口答应老郝的,体面人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时光愣了一下说:“先不讲这些,小龙今天生日,跟我去石屋喝酒。喊秦大富过来,我有事跟他交代。”
秦大富听了他的交代,惊讶地问有没有证据,这可是要犯纪律的。时光着急道:“听我的没错,有错我负责。快去安排,哪个地方安全就去哪儿。”
师徒俩过了阳山坳,徒弟忽然停下警觉地说:“师傅,总觉得后面有人,不会是鬼子特工吧?”
“让他跟吧,跟到石屋,我请他喝酒。”他估计是董保民派人跟踪自己。
七
时光走后,“猴崽子”问了广县游击队基本情况后,建议取消当晚的行动。说即使挖路断桥干成了,鬼子工兵一两个小时就能修复。应该趁鬼子立足未稳,设法敲掉他们的司令部,炸掉他们的军火库!看他如何西进。
董保民微微点头,觉得他虽然年轻却很有头脑。
“猴崽子”接着说,事不宜迟,今晚就进城突袭,不要担心人少,兵在精,而不在多,带来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火力配备不比鬼子差!如游击队全体配合,他能端掉鬼子的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