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空出现的浓雾要吞噬的不是人的肉体，而是人的心智。

当它们完全扩散开来的时候，整座院子的宾客，以及王家上下，都会变成行尸走肉。

一想到这些，特别是想到王羲之也会变成行尸走肉，金岚儿忽然就有些后悔了。

她无数遍回想着那天的山花、那天的青草，那天回眸望她的王羲之……

“真的要这么做吗？”在她抬起手，准备把雾气扩散开来时，有个声音问。与此同时，喧闹的婚礼现场逐渐远去，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结束吧，了结这一切，就不欠王述了，去山中修道，去没人的地方！”紧接着，又有个声音开始极力怂恿她。听到这个声音，金岚儿的心又硬了，目光开始变得凌厉。

“那就结束这一切吧！”她对自己说，嘴角浮起了诡异的笑。

“唰啦，唰啦！”金岚儿正操控浓雾时，清脆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这声音让她堕入深渊的心一阵清亮。

“唰啦，唰啦！”响声还在继续。

被金岚儿摔出去后散落一地的金子，在响声中同时飞了起来。它们开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在强光中，金岚儿不仅被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还被刺得根本就睁开不眼睛。等到强光散去，她发现黄金不见了，有一条金灿灿的绳索死死地捆住了她的手腕。

“谁，是谁？！”这分明是中了别人的圈套，金岚儿立刻就怒了。

她开始拼命挣扎，极力大喊，想挣脱黄金绳索的束缚，想找出给她设下圈套的人。

“姑娘何必如此激动，不就是不能继续干坏事了吗？”

就在金岚儿最为愤怒时，郗璿的丫鬟春梅笑盈盈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你，一个丫鬟！”看到春梅，金岚儿彻底惊呆了。

不过，她马上就怔怔地摇起了头：“不对，不是这个丫鬟，你到底是谁？”

“自然是你最不想见到之人了。”

春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变回了孙绰的模样：“金岚儿，你打算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逸少结婚这么大的事，他会不通知自己的至交好友吗？”

“这么说，你早就回来了？”

金岚儿终于全明白了。原来孙绰早就料到有人会在婚礼上搞破坏，于是，秘密潜回了建康城。金岚儿做的那些小动作，他都看在了眼里。为了阻止金岚儿破坏这场精心准备的婚礼，孙绰在《天女散花》开始表演前，幻化成了丫鬟春梅的模样，以小姐打赏的名义，把那包金子——也就是此刻捆住金岚儿双手的法器，不留痕迹地送到了她身旁。

“是啊。”

孙绰点点头，笑着说：“虽然我回来的事情连逸少都不知道，但是，我确实回来了。”

“为什么？”金岚儿咬牙切齿，冷声问。

“希望好友顺利成婚，也希望你迷途知返。”孙绰淡淡地说，目光落在了金岚儿由于愤怒而扭曲的粉面上：“金岚儿，你的修行也不浅了，难道不清楚多行不义必自毙吗？我劝你一句，尽早离开王述，回到山林中潜心修道，兴许还可以有大成……”

“大成，哈哈哈！”金岚儿仰起脸，笑得花枝乱颤，等到笑声落尽，眼神彻底黯淡了下来：“我狐族一向不受天佑，每五百年遭受一次雷劫，我侥幸躲过了上次，下一次能不能活下去，谁也不知道，还不如来个逍遥快活，在人间大闹一场，让无数人陪葬！”

“错了，你错了！上天要是不护佑狐族，哪有你们涂山一脉上万年的存续？”

孙绰连连摆手，痛心疾首地说：“要想得道，众生都得历经劫难，这是天道，你难道参悟不透吗？我等修道者，只有体悟天道、顺应天道，才可以与天地同寿……”

“行了，不要再废话了！说吧，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金岚儿根本就没有耐心听那些，她料想以孙绰的为人，应该不至于杀了她，便直接打断了孙绰。

“你既然不肯听劝，那好，我希望你把表演继续下去，等到表演结束，尽速离开，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了，我孙绰虽然以宽仁为本，但是，迫不得已，还是会降妖伏魔的！”

孙绰说完，转身就走。同一时间，金岚儿手上的黄金绳索也消失不见了。

“什么生灵平等，什么与万物共生，都是骗人的，到最后还不是降妖伏魔！”金岚儿在心中怒吼。操控邪恶的妖术，难免让她迷失心智，此时的金岚儿已经在魔道入口徘徊了。

但是，她毕竟没有孙绰法力高深，迫于压力，只好放弃了用浓雾吞噬众人心智的打算，老老实实在浓雾散开后，幻化出漫天花雨，然后，瞬间移动，登上舞台表演起了瑶池仙舞……

开始表演后没多久，她就反应了过来。原来孙绰的真身并没有走到她面前来，刚才经历的种种只不过是，她和孙绰在意念中的较量。至于那根捆住她双手的黄金绳索，不过是在脑海深处捆住了她作恶的念头。“那堆黄金应该还在偏房里吧。”金岚儿舞动身姿时暗想。

由于是在意念中的较量，在王羲之等常人看来，浓雾并没有在舞台上停留多久就散开了，成了从天而降，如梦似幻的花朵。当然，美艳歌姬的表演，也让无数人神魂颠倒。总之，婚礼一切正常推进，精心准备的《天女散花》也按照预期，将现场氛围推向了高潮。

事实上，王羲之是在好些日子之后，才知道自己热闹非凡的婚礼中还出现过这样的插曲。而且，等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跟着孙绰行走在了天目山的崎岖小路上。

人们都说天目山中有一位得道的猕猴，孙绰无意间说起了这事，并且还说他要去天目山中走走，去访一访这位猕猴仙人。王羲之对寻仙之事向来十分痴迷，又听孙绰讲得言之凿凿，立刻对猕猴仙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新婚燕尔，他自然不好跟郗璿提自己要进山寻仙的事，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直接带着大白鹅溜出了王家，给妻子来了个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