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载元年,神都洛阳东郊。
天空阴郁晦暗,雨滴淅淅沥沥夹杂着雷声。山林中灰蒙有雾,林间偶尔有鸟凄鸣,林路泥泞坑洼。
苏千巡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足踏牛皮屐,骑着白马缓慢前行。
他俊秀儒雅的脸庞略显苍白疲倦,不时寻着林间乍起的鸟声,向四处惊望。
一头骡子紧跟着白马,脖铃叮当。骡子肚子两边各担着一只铁皮箱。背上横披着一张沾满鲜血的虎皮,虎头耷拉在一边,虎血混着雨水连线滴落。
“驾!!!”
远处迎面疾驰而来一匹枣红色骏马,马上一名四十多岁的大汉,虎背熊腰,面色黝黑,环眼虬髯,仿佛庙堂里的威严罗汉一般。同样是斗笠蓑衣牛皮屐,腰间别着一把宝剑和一只大葫芦,左手手臂上裹着的厚厚绷带已经被雨水彻底淋湿,印出一片鲜红血迹,他眼看胯下骏马奔到苏千巡身前五六米,口中呼喝着“吁——”。
二人马首交错。
苏千巡勒马停驻,用手稍稍顶起斗笠沿儿,问道:“国泰叔,前面能进洛阳城吗?”
赵国泰擦甩了一把沾满雨水的大胡子,急切地回道:“公子,进入洛阳的江南河河面浮桥被洪水冲断了,河水湍急,也没有渡船,看来一时半会没办法渡河了。”
“嚏!”
苏千巡胯下白马摆了下脑袋打了个喷嚏,鼻孔里喷出一股水汽。
他伸出白皙的手抚摸了几下湿漉漉的白马鬃毛,说道:“国泰叔,咱们冒雨走了四五个时辰,眼看天色将晚,骡马都累了,你更是新伤在身,需要重新处理伤口,前面有没有歇息的地方?”
赵国泰举起左手臂,颇为得意地回道:“这都是皮毛之伤,如果不是护着马匹,别说一条了,就是三条这样的畜生也近不了公子的身。”
说罢指向那颗血淋淋的虎头。
“不过前方三里左右的山岗上,确有一座庄园。”
苏千巡说道:“那咱们就去庄园投宿一晚,等到风停雨霁再上路也不迟。”
赵国泰闻言,神色犹豫,支支吾吾地说道:“公子,后天三月十五,正是天下贤才汇聚洛阳,武后在紫微宫首开殿试,千载难逢的良机,如果咱们不能及时到达洛阳城里,耽误了公子殿试,我……我怎么向老爷和老太爷交代啊……
不如现在趁雨势稍弱,公子前往那座庄园歇息,我沿着江南河河岸往南走走,沿河寻找渡船或者浮桥,如果找到了再回来接公子……”
苏千巡见赵国泰左手臂上的绷带已经完全浸湿染红,皮质圆领窄袖袍也被老虎利爪抓破,胸前漏风漏雨,有斑斑血迹。于是说道:“国泰叔,今天咱们赶了一天的路,你又和大虫缠斗,体力消耗太大,咱们还是一起去庄园投宿一晚,等明天天光放亮再一起沿河往南走走看看。”
赵国泰心急如焚,说道:“公子,如果大雨依然不停,下游的浮桥极有可能也被冲断,咱们就没办法在三月十五之前赶到洛阳城里了……”
苏千巡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安慰道:“殿试还有一天半的时间,爷爷会派人来接咱们的,国泰叔走吧,不用担心。”
说罢两腿一夹马肚,示意白马前行,引着身后的骡子也“叮叮当当”顺从地跟在后面。
“公子!”赵国泰急忙调转马头,勒马跟上,愤恨地咒骂一句道:“这天杀的大雨。”
二人冒雨骑行不久,远远看到林路北边高高的山岗之上矗立着一座湿漉漉的庄园。
庄园由四面破败的高墙围住,如同一座小型城池,东西两角各有一座警戒戍楼。高墙里一排排灰檐鳞次栉比,慢慢升起的炊烟,还未升空,就被风雨吹卷散去。
苏千巡在马上挑起斗笠,手搭凉棚朝上眺望,正望见东戍楼上撑着巨大赤油伞下的两个人影,对方也正朝他们两个人俯瞰下来。
两方人遥遥对视了一眼。
东戍楼上一个头戴秀才帽,身穿墨绿袍子的人说了几句话,另一个穿着亚麻短衫的人转身消失在赤油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