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正午听到这话，撒开我的胳膊，冲进了阿玛的家。我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

里屋的床上，石老太面容惨淡，勉强睁着眼，拉住龙正午的胳膊，用苗语跟他说着什么。龙正午跪在她床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里听得出来，他是十分紧张和不舍的。我觉得十分奇怪，要知道石老太经过最近两天的休养，精神本已开始恢复，何以忽然之间一蹶不振，如风前残烛般摇摇欲坠了？

我见她摩挲着龙正午的脑袋，老眼里泪花闪烁，颇有不舍之意，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将目光移向站在龙正午身后的我，嘴皮动了动，又喘了几口气，才开口说话，示意我上前。我神色凝重，上前握住她的手，她一开口，龙正午就在旁向我翻译，道：“我按照鬼巫族祖先的预言，将那东西赠予你，是希望我们鬼巫族能为日后平定诸魔时能有所贡献。我有一个请求，就是希望未来我们鬼巫族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能回来帮助我们。”她的手干瘦如柴，捂住我的手时微微颤抖。

我见她如此情况，心有不忍，问道：“老前辈，你可是为了救我叔，消耗了太多元气所致？”

这时候，阿玛将房门掩上，也从外面进屋里来了。石老太抬眼看了眼外屋的阿玛，对我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听她把话说完。

“三年前我本来就应该在大巫师的嘱咐下，选出一个族长来，将东西交给对方的，当时按照大巫师的决定，族长之位便是长老陈双的，但陈双这人表里不一，人品有问题，如果他来坐族长的位置，我是一万个不放心。所以在大巫师过世之后，我并没有将大巫师传位给陈双的事情告诉给陈双，而是要求寨子里投票选举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出来。幸好西乃这孩子有野心，想打破传统成为族长，不然按照寨子里的投票结果，我早就应该将预言之书和重生蛊交给陈双了。”

“原来前辈早就发现陈双的人品有问题，那为何不将他不适合做族长的事情和大巫师说，让他禁止陈双来参选呢？”我觉得奇怪。石老太看着龙正午，眼里充满疼爱之色，刚说了一句话，龙正午就打断她，与她说了好些话，之后回头对我道：“她想把我的身世告诉你，我跟她说你已经全部知道了。”

见我点头，石老太继续道：“大巫师也是受了陈双的威胁，才承诺让位于他。只是我们都没料到半路杀出个西乃来捣乱，这一下弄拙成巧，正好拖延了陈双就任的时间。有一天，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推他上族长的位置，他就将我和大巫师的事情揭发了。我无可奈何，本来就要妥协的时候，他却突然消失了半年的时间。”

“后来有一天夜里，寨子里来了好些山鬼，那次我们寨子损失惨重，就在大家无计可施的时候，陈双忽然回来，在大家彷徨无计之时，他雷霆出手，将山鬼全部赶出了寨子。大家问他这半年去了哪里？他说他去了福建的什么地方。所以一开始我还十分感激他，心想可能让他做族长也是不错的，可后来，我发现这家伙经常会莫名其妙的用汉话和大家说话，而且他的苗语竟然变得生疏了许多，我就留了个心眼。后来有一次，山下派出所的人到寨子里走访，听到陈双的口音，派出所的人问他是不是去过关中一带？我问派出所关中是哪里？他们说是陕西的一些地方，我想他不是说去福建？为什么学了一口陕西话回来？我就感觉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从陈双回寨子之后，威胁揭发我秘密之事就再没提过，和西乃争族长之位也多做拉拢人心的事情，基本上不再做投机取巧的事情。”

石老太说到这里，手中忽然用力，将龙正午拉了个踉跄，后者的头伏在她嘴边，只听她喘着粗气，嘴皮子微微动了几下。龙正午忽然睁大眼睛，表情变得十分愤怒，正要偏头，就听草鬼婆低喝一声，他连忙止住自己的动作。

我见他拳头攥紧，也不知道石老太和他说了什么。好半天，他才点头站起来，道：“我们出去吧，她要和阿玛说两句。”

阿玛听到石老太喊她，从外屋快步走了进来。

我看着石老太，她朝我挥挥手，示意我出去，龙正午没有说话，经过阿玛身边时，忽然将阿玛的手腕擒拿住，冲我叫道：“抓住她，她有问题！”

龙正午忽然把阿玛拉住，我先是一惊，尚且来不及反应，石老太床边的蜡烛就被什么东西给打灭了去。里屋里瞬间变得一团漆黑，那种忽然间失去光源的短暂黑暗，让我几乎什么也看不到。这时候，我身旁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没几下，龙正午“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他好像被打飞到了远处，咔咔撞翻了好些东西，嗵得一声摔在地上，好半天才呻吟出声，我大吃一惊，叫道：“龙巫师！”话音刚落，我的小腹传来一阵剧痛，却是阿玛于黑暗中对着我的小腹踢了一脚。我一口气提不上来，口中噗嗤一声，继而弯下腰来，紧接着，眼前风声呼呼，上下牙咔的一声咬在一起，却是下巴被对方拳头打中，整个人身子一仰，立马被打的倒翻出去，扑通一声摔在墙角，直打得我两眼直冒金星，耳中鸣叫不绝，几乎就要晕死过去。

我低声骂了声娘，只听石老太喉咙里发出的呼呼声愈加粗重，月光下，里屋窗子前一道人影闪过，那人的肩头还扛有什么东西，我大惊失色，对屋外的李警官和胡警官叫道：“快……快阻止她……”只可惜我用不上气力，喉咙中的声音始终没有喊将出来，直到胡李二人冲进屋来，我才终于喊出声，道：“阻止她……”

胡警官点上蜡烛，俩人举着蜡烛进到里屋，只见我和龙正午一人倒在一边地上，各自满头大汗，蜷缩着身子，捂住自己的小腹。

李警官紧张不已，道：“阻止谁？你俩怎……怎么回事？”

“阿玛呢？”龙正午脖子上的青筋隆起。

“她扛着石老太跑了。”胡警官道，“难道你们，她……”

龙正午大叫出声：“她有问题！”

李警官表情大变，怒骂一句，举着手枪就往外跑，边跑边叫道：“我还以为石老太不行了，她背着去找人救治。”

胡警官急道：“究竟发生了啥事？”

龙正午表情有些难过，道：“石老太刚刚跟我说，这两天她躺在床上想了好久，觉得陈双一定不是什么人蛊。他八成……八成是被什么家伙给夺舍了。那个阿玛……”我听完心中咯噔一声，问他道：“她也被人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