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警官平安无恙,我们赶紧跑过去看钟叔的情况。见钟叔大腿上的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变黑,李警官怒极,操着苗语破口大骂,好像一头发怒的猎豹,从胡警官身上抢过步枪,两步冲到其中一个苗人身前,一脚将后者踩在脚下,而后把枪口抵在对方的脑门上,大声喝问着什么。
龙正午赶紧解下自己的腰带,把钟叔的大腿根死死缠上,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开始变得有些颤抖,道:“快,快把钟警官扶到旁边坐下。”我们不敢怠慢,赶紧搀扶着钟叔靠着一棵树坐下。
龙正午跑到李警官脚下的苗人身旁问了一句,对方冲他啐了一口唾沫,他当下抽出弯刀,一言不发的奔了出去。坐在地上的钟叔舒了一口气,看了眼远处地上的那些苗人,叮嘱胡警官,道:“小胡,你去把他们绑起来,看看能问出点什么。”胡警官看着钟叔,眼中尽显担忧,但见钟叔表情认真,他也不敢不听,赶紧跑过去绑人去了。
“青山,给叔点根烟。”
钟叔转过脸来疲惫地看着我,我和他四目相对,见他眼神有些涣散,心中一急,眼睛里立时就裹上了泪水。
“好,好,叔,你不要睡!”
我没想到那箭上的毒竟然如此厉害,距离钟叔被刺中到现在,也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我认识钟叔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有过这样的疲色,心里又惊又怕,身子微微地有些颤抖起来。我在他上衣口袋里摸出他最爱的钟楼牌香烟,颤颤巍巍地拿出一支烟递在他嘴边,他叼着烟,一把摁住我的手,眼神变得十分严肃,看着我道:“你不要怕,”他望了眼身后的苗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可怕的事情等着你,你一漏了怯,坏人们可就……”他话没说完,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胸口上下起伏,随即轻咳出声,一股鲜血竟然从喉咙深处被咳出,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叔!”
我再也忍不住,哭叫出声,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袖子去给他揩拭嘴角的鲜血。李警官听到我的叫声猛地回头,但见钟叔已然咳血,瞋目切齿,大叫一声“钟队长”,举着步枪贴着脚下苗人的耳朵就开了一枪,那苗人“啊呀”惨叫起来,耳朵里淌下一丝鲜血。
“混账,解药呢?解药在哪里!?”
李警官凶恶地瞪着对方,已然是气急。缓过劲来的钟叔坐直身子,对李警官喝道:“小李,不许做傻事!”
李警官见钟叔眼神严厉至极,愣在原地好一阵,最终还是将抵在苗人额头的枪移了开去。胡警官将这些苗人全部缚手而绑,龙正午抓着一大把草药跑了回来,他分给我一些,急道:“快嚼,把它们嚼碎了。”我二话不说,抓起一大把,塞进嘴里使劲咀嚼起来,我一边嚼一边观察钟叔的状态,心里担忧至极。
“青山,你先给我把烟点上。”
我赶紧又去摸他的火柴,龙正午一把将他嘴里的烟夺下丢掉,将好几种草药揉成一团塞进钟叔嘴里,道:“嚼碎吞下去,一定要全部嚼碎。”
钟叔沉着眼盯着对方,对方却始终不和钟叔对视,好半天,钟叔忽然道:“还别说,你这人看习惯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看。”我见钟叔这个时候还能出言调侃龙正午,心中放宽了许多,忍不住“噗嗤”一下也笑出声来。
龙正午不理钟叔,嘴里兀自嚼着草药,我观他认真做事的模样,确实是顺眼了许多。
钟叔咀嚼着草药,表情显得十分古怪,胸口略微有些喘,道:“你给我吃的是啥玩意儿,咋这么难吃?”
龙正午没有回答他,他让我将嘴里嚼碎好的草药吐在一块干净的布上,对钟叔道:“我要给你拔箭,你能忍住?”钟叔哼了一声,道:“我在战地医院取弹片的时候,麻醉药都不用打,那时候我也哼都没有哼一声,这玩意儿算个球?你拔吧!”
龙正午凝着眉头,握住断箭,顿了一顿,道:“我可真要拔了。”钟叔忍不住骂道:“你他娘……”话音刚起,龙正午手下猛地一抬,便将断箭从他的腿上拔了下来。
钟叔一脸惊容,额头上青筋冒起,整个人全身肌肉绷紧,瞪着龙正午的眼里充满血丝,死死地咬着牙齿,呼吸显得急促且粗重。他瞪着龙正午,不知道这家伙是存心的还是无意的。
在箭拔出的一瞬间,钟叔伤口里的黑血大股大股地向外涌,待得血色稍红,龙正午立即将盛着草药的布摁在了他的伤口上,钟叔痛得直咝出声,如铁钳一般的大手将树根上的皮生生扣了下来。
这种剧痛似乎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钟叔满头大汗,几近麻木,才闭着眼睛对我道:“青山,给叔点上一根。”
我赶紧给他递上香烟,用火柴给他点燃。钟叔猛吸一口,我见烟头的火星一下子向后延伸了半寸之多,好半天,钟叔才吐出一口香烟,而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眼中的神色愈显疲惫,只怕是刚刚一番折腾,让他耗费了不少体力。
李警官和胡警官两人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俩人扪心自问比不得钟叔,彻底被钟叔的硬汉表现所折服。他们在苗人身上没有找出解药,气急败坏之际,一人拿着一把步枪,使枪托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苗人身上,逼问他们解药的下落。终于,那几人还是受不了殴打与折磨,告饶说解药只有枯木洞的寨子里才有,他们身上没有解药。
龙正午问他们箭头上抹得是什么毒药?他们回答说是五步蛇的毒。龙正午回头,眉毛几乎挤在了一起,看着我们叹息一口。我心里咯噔一声,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从心底升起,颤着声音问道:“你什么意思?”
钟叔叼着烟问道:“咋?我这毒没救了是吗?”
“刚刚那些药只能延缓毒性蔓延的进程,如果短时间内得不到解药救治……”他的话没说完,但我们全都猜到了结果。
钟叔拉着我,让我坐在了他的身旁,他摸着我的脑袋,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对我道:“我几十年前就该和兄弟们一起死在战场上了。活了这么多年,已经赚了,没啥可遗憾的。”我看着他眼睛又模糊起来,他继续道:“咱们县城以后就靠你和老范了,你娃天赋异禀,是个人才,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不许哭了。”
“不许你说丧气话!”我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抹着眼泪冲他喝道:“要回去我俩一起回去,你休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再也忍受不住,“哇”得一下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