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叔和金所长两人一屁股瘫坐在地，背靠着车轮胎，钟叔叼起一支香烟，又给旁边的金所长丢过去一根，二人将烟点燃，长长地舒了口气。

“从警这么多年，头一次打得这么痛快。”钟叔摇头苦笑。

“钟叔，你的伤没有问题吧？”

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伤，“和我在上甘岭受过的伤相比，这根本就算不得伤。”

金所长满眼钦佩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可一定要好好跟我说说你的光荣事迹。”他叼着烟猛吸一口，脸上的表情因为伤痛而抽搐了一下，看样子腿上的伤势不轻。

我举着火把来到二人身前，但见钟叔衣裤破损严重，全身上下好像被人鞭挞过一般，后背、肩头和胸口上尽是血痕，好几处伤口更是皮开肉绽，看得我触目惊心；而金所长左边腿上的裤子烂了一大块，他的小腿上鲜血长流，看上去应该是遭山鬼咬了一口。见两人的伤势已然这般严重，心中对胡李两位警官的伤势更是担心，害怕他们已经丢了性命。

族长检查完两人的伤势，庆幸道：“只是有点擦伤，没啥大碍！”我一听，这才舒了口气，心想刚刚虽然凶险，但好在大家都没有生命危险。

正当我们周围山鬼的声音减少，办白事的石坝那边却传来一阵阵尖叫的声音，那声音可不是山鬼的叫声，而是真真切切的人的叫声。族长大惊，用苗语大喝一声，领着一众青年朝着石坝的方向奔去。

我对钟叔道：“我留两百猖兵在这，其余的我带过去帮助那边！”不等钟叔回话，我召了两百猖兵跟我一起往石坝那边奔去。

还没赶到石坝，那里炸响了一连串爆竹爆破的声音。

石坝上原本亮着的白炽灯已经全部熄灭了去，漆黑的夜里分不清谁是谁，人们你推我搡，桌椅板凳撞翻一地，绊倒了好些人。现场已然糟乱成一片，男人们的惊呼，女人们的哭喊，小孩子的哭嚎，同时在这片面积不大的石坝上喊了起来。族长冲到近前，将地上一个正在哭泣的孩子抱起，大声招呼大家不要乱，让大家赶紧找到火把点上。几个手捧爆竹的中年人奔到近前，对他打着手势，一脸惊惧地和他说了好些话。

我跑过去的时候，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接近地面的时候，我只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差点忍不住就要呕吐出来，双臂向下一撑，立刻站直了身子，我瞪大眼睛回头一看，绊倒我的竟然是一条人腿！我一下子呕吐出来。今天一天吃的东西，都在这个时候被吐出来了。我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抬起头时，正见一只山鬼跳到我们面前不远处的人群里。这山鬼身材壮硕，个头并不太高，龇牙咧嘴，一把拽过其中一个老头，粗壮的双臂用力一扯，竟将那老头的胳膊从他的身体上生生扯断了去！

“呕哇！”

看到这个血腥的场面的我忍不住又吐了出来。那老头身体里溅射出来的鲜血喷在旁边好些人的脸上，好几个妇女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其他没有被吓晕的人，凄惨地叫着，疯狂地向石坝外面跑去。

我心中大骇，想让大家朝我这边跑，但反胃之后的我根本喊不出声来。我知道这里越乱越危险，赶忙起符掐诀，命猖兵出手，让他们阻止山鬼继续害人。

这些猖兵生前就是骁勇好战的锐士，先前那五十位猖兵出战，已经看得他们是蠢蠢欲动。现在终于领到我的命令出战了，一个个如狼似虎，提着长剑嘶吼着冲向黑暗中正不断袭扰众人的山鬼。看着他们进攻，我仿佛看到了几千年前他们生前征战 沙场的样子，心中暗暗纳罕的同时，以为山鬼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在这边搞袭击的山鬼丝毫不怵，它们朝着猖兵怒吼，而后高高跃起，扑向了涌上来的猖兵。

猖兵长剑劈刺之处，山鬼虽然也受到了伤害，但却不是什么致命伤害。这群畜生皮糙肉厚，似是不知道疼痛，他们身上鲜血淋淋，既有苗人的鲜血，也有自己的鲜血，但气势上愈加生猛，连撕带咬，眨眼间就将二三十个猖兵打的烟消云散。见到此景，我不禁咽了口唾沫，心想山鬼虽然寡不敌众，但凶猛程度简直令我大开眼界，俨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我开始担心这两百个猖兵不够它们打的。

苗寨的人看到袭杀自己族人的家伙们忽然开始在原地乱扑乱咬，一个个心中惊疑，却也不敢再在场中逗留。族长见过巫师对待我的态度，也听到对方叫我“小道长”的话，明白我的道行也不一般，相信我刚刚和钟叔说要用猖兵保护大家没有说假。他看着那些山鬼的模样，明白是我的猖兵在跟它们打斗，遂让寨子里几个中年人组织大家燃起火把，做好随时提防或进攻敌人的准备。

一支支火把在石坝上被点燃，坝子上一下子亮敞起来。

重新被组织起来的大伙儿，看着石坝上的惨像，立时流下眼泪来，一个个眼睛泛红，无语凝噎。热血的青年们和一些老猎人死死地盯着山鬼，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充满了仇恨，此时，上金牛寨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四五岁的孩童，但凡能站能动，手里都拿上了武器，匕首，弯刀，猎枪……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石坝包围起来，同仇敌忾，看起来今天要跟山鬼不死不休。族长看着石坝上的十来具尸体，表情十分痛苦，用苗语对大家说了好些话，我见他说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也不知道他跟大家说了什么。

“小兄弟，你的救命之恩，上金牛寨一定铭记在心。现在山鬼被你的猖兵缠住了，请你不要放过它们，一定要用它们来祭奠我们刚刚死去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