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舔着碗壁上的胡辣汤，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我知道那个老李今天为啥来了。”他们三个把目光望向我，“那天方来财在老槐树下和老李争吵，他们两骂得可凶了，老李就诅咒方来财，说他迟早要遭报应。结果没两天方来财就真的出事了。老李过来看他，可能是因为他说的事情突然灵验了。”

三人听完，互望一眼，各自面露苦笑。

吃过早饭，我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我妈又给我收拾了许多我平日里穿的衣服和裤子，包好后给我绑在身上，叮嘱我在山上好好听师父老范的话，用心学，以后学成有出息了，就来咱们县城做道士。老范连声答应，说一定好好培养我，让我成为一个合格的道士，他还叮嘱想去找大爹来给爹治腿的妈，让她不要对外声张爹受伤的事情。他让我妈每过三个时辰就给我爹换一次糯米敷上，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用糯米水擦拭伤口，过些天等到伤口附近再也不见黑气的时候，就可以包扎伤口，等候痊愈了。

我们离开前，老范给爹妈留下了好几张一百块钱的大票子，我怀疑这钱的来路，就问他是不是晚上打更的时候去信用社里偷的，他一脚把我踹飞老远，骂道：“这他娘的是政府给我的津贴。”

我爹讶异道：“咱县城不是贴了告示不给你补贴了吗？”

老范道：“不是县里给的，是咱们国家给的。”他把钱硬塞进爹的手里，“我根本用不到这些钱，平日里除了买作法用的事物，基本上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再说现在我培养青山做接班人，津贴也应该有他的一份。你们就收着吧，我不缺钱用，那康熙皇帝给我的钱到现在都还没用完。”

我爹妈一听这话，更觉得不可思议，但二人知道老范的能耐，明白他绝对不会虚言，当下也不敢推辞，收下老范的钱，两人就要给他跪下磕头。老范将二人拦住，拉着背着包袱的我走出了家门。我回头看他们的时候，看到我妈抹着眼泪，我爹眼圈泛红。

老范和我走出西门，路上不少人对老范指指点点，悄声说着老范的坏话，好几次我都想驳斥过去，老范把我拉住，道：“没有必要，你以后也会遇见的。”他领着我沿着秦岭河往上走，走了两里路，来到一个河弯，上下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有人，当下将我背在背上，站在河边猛地跃起，向着河对岸飞去。

“快看！”

我和老范听到许多人大叫的声音，低头一看，那河弯后面飘下来一艘游船，船头上站着几个游客，正指着我们大声惊呼着。

老范叹息一口，当我们落在了树林中，他脚下生风，数息间就蹿得无影无踪。

当天下午，县里电视台记者领着一大堆人来到了我和老范跳过河去的地方，几个外地游客接受着采访，夸张地说着自己看到过的事情。秦岭在大家心中本来就很神秘，尤其是秦岭后山里那些从未有过人迹的地方，更是让人敬畏又向往。这件事发酵的速度很快，第三天，省里的电视台都开始报道我们县城外发生的这起“秦岭隐士高人脚踏祥云过河”的事件。

钟叔听说了这件事，立马找到老范，询问这事是否和他有关？老范和他如实告知，钟叔愁得又揪掉了自己大把头发，隔天找到我爹，让我爹和我妈帮我师父老范顶个“罪”。

当天公安局放出消息，说“秦岭山事件”已有大的进展，发现了故弄玄虚的“犯罪嫌疑人”——我爹和我妈。外界质疑我爹如何故弄玄虚？我爹说咱们县城是历史古城，他故弄玄虚的根本是想发展咱们当地的旅游业。他说他和妈用细铁丝绑住纸扎人，看到有人来了，就从河对岸把纸扎人拉到对面，让大家误以为是有什么绝世高手藏在山中，这样咱们县肯定会吸引来很多游客云云，他还当着电视台记者的面，给大家在我和老范飞过河的地方表演了一次。

这件事发酵起来之后，果然如我爹所说，周边的大小城市都有慕名而来的游客，多是青年和学生，间接地提升了咱们县城做生意的人的收入。

那年的元旦刚过，县文化局的相关领导听说我爹妈为了县城旅游大费苦心，就登门拜访我爹妈，说我爹妈他们“故弄玄虚”的这件事虽然不对，但也给咱们县的旅游给到了一个极大的启发，他们还想听听爹还有什么其他好的建议没有？

没想到我爹竟然说的头头是道，说咱们本来是历史文化古城，周边的帝陵古迹也多，依山环水，环境极佳，但现在也没有真正发挥出它的优势。他将平日里和工友吹牛扯皮的那一套搬出来，说县里应该先给咱们县城的电视台商量好，让电视台的给咱们县城做历史文化的推广，然后设立旅游局，把咱们县城的大小民俗节日增加上具有陕北特色的独特地方文化元素，另外还要常请省市的媒体来曝光，就比如说他们故弄玄虚那件事，不就短时间提升了县城的曝光度和慕名而来的游客量？

文化局的领导夸我爹厉害，说我爹就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头脑清晰，思路独特，给他们极大的帮助。其中一位样貌和蔼的中年人问我爹，客气道：“两位，不知道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对咱们县城的旅游行业这么有见解？”

我爹一拍着胸口，搂着我妈的肩膀，道：“我这婆娘做饭的手艺是这个，”他竖着大拇指，“还有我小儿子，是咱们县城打更人的徒弟。”

“打更人？那个老范？”

我爹点点头，见文化局的一众领导似乎都不感兴趣，便换了一种说法，道：“各位领导，你们可别小瞧了这打更的，你们谁知道咱们县城最早出现打更的是在什么时候？”

大伙儿摇头不知。

“两千年前的汉代就有了！”

他这话把文化局的领导说的是一愣一愣的，虽然这些都是老范告诉他的，但并不妨碍他拿这些东西来吹牛。

“大家想一想，如果咱们把打更的这件事做成咱们县的一大旅游特色，我冼红星保证，咱们县的旅游行业不想出名都不行。再说，咱们县遍地的巧妇人，他们做的擀面皮，羊杂碎汤，肉夹馍等等这些特色美食，那绝对是咱们县的一绝啊！你们看，咱们县城是不是啥都不缺？”

文化局的领导们用笔快速在自己随身的笔记本上记着，我爹好像他们训话的领导一般，把他们唬得是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