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疼不?”钟叔叼着烟虚着眼睛看着我爹。
我爹摇头,骂了一句,道:“工地上砸断了手指头,我冼红星也没有吭过一声。”
钟叔不屑地一笑,抓了一大把糯米在手里,道:“兄弟,那你可忍着了。”说话间,他将手里糯米按在了我爹的伤口上。
糯米接触到我爹伤口的一瞬间,我爹的小腿一下子伸直,钟叔死死地将他的腿摁住,这才没有让他将腿抽开去。干了几十年工地活的我爹,在糯米碰到他伤口的同时,身体绷得像铁板一样硬,他痛极,一把将我的胳膊捏住,巨大的手掌宛如铁钳一般死死地扣住我的手臂,疼得我忍不住放声大叫,急道:“疼!疼!疼!……”下一秒,我就看到从钟叔掌心里冒起一股青烟,其间隐隐还有皮肉灼伤时的那种怪味。
我爹总算是听到了我的叫唤,他将我的胳膊松开,改抓旁边的门框,他脖子上和手臂上的青筋冒起,门框都被他捏的吱吱作响。我揉着自己的胳膊,见我爹满头大汗,知道他一定也不好受,就用袖子去揩他额头上的冷汗。
好半天,钟叔才将手拿开。
我们又看向钟叔的手心,但见他刚刚拿住的那把糯米已然变得焦黑,而爹腿上的黑气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看不清有没有减弱。如此这般敷了三次糯米,钟叔让我去屋子里找一些干净的布来,我去屋子里翻出一些看着还算干净的毛巾拿给他,他拿着毛巾将糯米包在里面,把我爹的伤口包扎起来了。
我爹的腿在敷过三次糯米之后,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钟叔安慰他道:“疼就对了,不疼才麻烦。”他走到院中,拾起地上的汽油桶,走到了大门外面,半晌,又提着汽油桶进来,冲我挥挥手,道:“青山,帮我忙。”
我跟他将院子里所有能找到的木头都浸上了汽油,而后又将沾着汽油的木头一块块,一根根地丢到了院中还在燃烧的两堆大火中,木柴丢进去的瞬间,大火冲起老高,将方家整个院子和旁边的不远处的几户人家的院头都照的火红。
做完这一切,我们三个靠在屋檐下的墙角坐下休息,没过一会儿,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钟叔眉头一皱,跟我们互望一眼,冲着院外喊道:“谁?”
敲门的人回道:“武警消防大队的,接群众举报,说这里着火了,我们过来检查的。”外面的人顿了顿,“请把门打开让我们检查是否有火灾隐患。”
“来了。”
钟叔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门拉开一个缝,侧身出去后,面对着一众消防官兵,道:“这家主人刚刚过世,我们今天把他们用过的东西给他们烧过去。”
官兵们见钟叔人高马大,都是吓了一跳,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那位队长模样的人探头向里面看了看,见院子中央的两堆火正熊熊燃烧,屋檐下我跟我爹两个人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便觉得没有什么状况。回过头来,他一脸严肃地对钟叔道:“烧东西用普通的柴火点就行了,咋还用汽油烧呢?以后要注意,汽油可不敢这样用!这汽油烧了自己的东西都好说,万一控制不住火势,把邻居的财产烧毁,那是要坐牢的!”他闻到了钟叔身上的汽油味,知道他肯定是用来汽油来引火。
钟叔点点头,道:“知道了,下回注意。”他想了想,呸了一声,骂道:“但愿他妈的没有下回了。”
众位消防官兵们和钟叔告辞,正准备离开,老范一身黑衣,提着锣和梆子从他们身后走了过来。
“老范,你来晚了,这里的火情已经有人举报了。”
老范对他们呵呵一笑,道:“我老范打了几十年的更,总算是提高了人民群众的警惕性,也算是有点贡献啦。”
消防官兵们皱着眉无奈一笑,摇摇头绕过老范出巷子去了。
老范目送着消防官兵离开,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沉声道:“又教他逃了。”说罢,他跨进院子里去。钟叔看了一眼走远的消防队,将手里抽完的烟丢在地上,走上一步,从泥地里抠出一枚弹头,转身回到院中关上了大门。
“范叔,没追上?”我爹问道。
老范摇摇头,在我身边坐下,道:“你伤口咋样了?”
“钟大哥给我敷了糯米,现在正疼的厉害。”
“疼就对的,不疼就有问题了。”他和钟叔说了相同的话,“一会儿烧完,你们把方家父子的骨灰收捡起来,明天放在棺材里,给他们选个地方埋了。”
我爹道:“不用那么麻烦,陈道长早就给他们选好位置了,做碑的明天也直接把碑送到地方。”
老范点点头,道:“那样也省了事。”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钟叔道:“你刚在门口开枪,是打死人了?”
钟叔一副万分不解的表情,道:“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我怎会滥杀无辜?”
“那你打人家一枪?”
“我哪里是打人,我那是朝地上开了一枪,”他食指和拇指将弹头夹住,而后放在我的手里,我掂了掂,那弹头还怪沉的。“我开枪,纯粹为了吓唬那个老头。我看那老头老奸巨猾,不像个好东西,对付这种人你不给他点记性,他一定不会听你的话。”
原来钟叔刚刚没有开枪打门口敲门的居委会老头,我和我爹还道他杀人了,一直也没有敢开口问他。
事情安排完,我想问老范那个来犯之人究竟是什么了来头,老范没有明说,只是让我们抓紧休息了。
他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掐诀,置于双膝之上,半柱香的时间不到,他全身上下都在冒白烟,发丝里烟雾缭绕,像极了下雨天秦岭山腰上的那些云雾。
我一脸骇然地看向钟叔,他竖起手指示意我莫要说话。他和我爹两个又去找出几条板凳劈开,将油桶里剩余的油倒在了木头上,而后在屋檐下点燃,他们将上衣和裤子脱了,夹在火堆旁烤着。
听着他们二人的聊天,我倒在地上睡下,看着一旁冒着白烟的老范,我担心他会自燃,因为我在学校里听一个读过报纸的同学说,广州有个练气功的人,因为练得太过火,身体冒起白烟,最终发生了自燃,导致那人全身皮肤大面积烧伤。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老范身上的白烟才变得越来越少,这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老范身上原本湿透了的衣服竟然全部都干了,我抬头看了眼屋里的时钟,时针也不过刚刚指到一点的位置,距离他打坐才过去了不过半个小时而已,心中不禁暗暗纳罕,决心一定要将这法术也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