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台搭好，钟叔着手将提进来的汽油浇在地上新来的两具尸体身上，他又要去搬方家父子的尸体，老范想了想，开口阻止道：“把他们分开烧吧。”

钟叔一听也不反对，将嘴里的烟头捏在指尖一弹，那堆淋上了汽油的木柴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再搭一个。”

他挥手示意我爹帮忙，我爹连忙又和他一起去搭火台去了。

“老范，这两个被烧掉的是什么人？”

“活死人。”

我爹似乎也想知道这些人的来历，抱着堆柴火望了过来。

“什么是活死人？”

“死掉的人的尸体，被恶鬼控制着来害人，这种‘人’就叫活死人。这种‘人’看着和正常人一样，能走能跳，但却缺少了咱们阳间的生气，只要开过天眼的人，一眼都能瞧出他们的问题。”

我爹和我恍然大悟。

我爹道：“您老的意思，是还有一只恶鬼在背后控制着这两个人？”老范着手整理起法坛上的法器，哼了一声，道：“这家伙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我寻了他数十年，至今也毫无头绪。”他叹息一口，看向我，认真道：“这家伙可不简单哩。”我知道老范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

我爹将火台搭好，和钟叔一起去搬方家父子的尸体，他发现方家父子的尸身出现了变化，惊道：“范叔，方老二……方老二的尸体长毛了！”

“什么颜色？”老范微微皱眉。

“白色！”

老范的表情舒缓了许多，道：“白色就好办，白色就好办咯。”我拉拉他的道袍，小声问道：“老范，为啥白色好办？”

老范道：“尸生白毛，谓之白僵。这种僵尸行动迟缓，弱点也多，非常容易对付。他们怕阳光，怕火，怕水，怕鸡，怕狗，甚至还会怕人的阳气。 你说说，这么多弱点的家伙，好不好对付？”他转过头对爹和钟叔道：“快点动手，把他们烧了，避免夜长梦多。”

我爹和钟叔去抬尸体，但觉尸体上的白毛好像野猪身上沾了松胶的鬃毛，粗糙坚硬，还有些刺手。

他们找来两块破布，隔着破布一人抬肩一人抬脚，将方老二的尸体抬起。此时方老二的身体已经绷得笔直，和刚死不久的人的那种僵硬不同，方老二的尸体僵直的好像县里南门商贸城三楼卖衣服的那些衣架子的塑料模型。

钟叔沉着眉头道:“老范，已经僵了！”

“快点！”

老范催促着，开始站在法坛前画符篆。

看到大家都有些紧张，我也开始紧张起来。

钟叔和爹将方老二的尸体丢在柴堆上，钟叔将油桶递给我爹，让我爹把汽油泼在尸体和柴堆上，他自己折回去搬方来财的尸体。他生得是虎背熊腰，一把就将方来财的尸体扛到了肩头，方来财的尸体像是一段长木，和他爹方老二的尸体一样，也挺得笔直。

我爹将汽油泼在尸体身上后，衬着一旁的火光，似乎瞧到方老二的尸体动了一下，他有些害怕，声音都开始颤抖，道:“钟哥，方老二的胳膊好像……好像动了一下。”

“放火！”

钟叔扛着尸体大步走过来。

我爹跑到一旁的火堆里抽出一支烧得正旺的干柴，刚刚转身，却见方老二不知道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钟叔丢下方来财的尸体，随手抄起一根木棍，抡向了方老二的膝弯。

嘭！

木棍结结实实地打了上去，方老二身子一晃，却仍然站得笔挺。钟叔见状，飞身一脚，将方老二一下子踹翻在了地上。他身手极好，又是一个健步上前，将我爹手里的木棍抄走，反手一甩，火棍被他精准的丢在了方老二身上。

轰！

汽油沾火即燃，柴火烧得噼里啪啦，方老二也瞬间变成了个火球，他的尸体登时从地上弹了起来，张着嘴咿呀乱叫，那声音，像极了我爷奶老房子里面偷米吃的大耗子！

他像个无头苍蝇般在院子里又蹦又跳，那场面看上去虽然滑稽，但看着实在是残忍至极。钟叔和我爹都不敢上去，因为方老二身上尽是汽油，稍有不慎就有引火上身的危险，二人杵在原地，看着像只袋鼠般跳来跳去的方老二出了神。

站在屋檐下的我，将院中的一切尽收眼底。我见钟叔身后的方来财的尸体，竟然也已从地上弹了起来。没等我开口，距离钟叔最近的我爹不知道哪里来了勇气，嘴里大叫一声“小心”，人已踩着泥水冲向了钟叔。

钟叔闻言正要回头，那方来财的僵尸已扑到了他的背后。只见方来财瞪着双眼，脚尖竖起，身子轻飘飘地离开了地面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双臂平举前伸，指尖不知何时竟生出了尖锐的指甲，指甲乌黑发亮，直刺向钟叔的后心。

我爹已奔到了钟叔身旁，他将钟叔猛地一把拉到自己身后，而后学着钟叔的样子，给方来财也来上了那么一脚，狠狠地踢在了方来财的小腹上。然而，方来财的来势并未削减半分，我爹那一脚非但没能将对方踢飞，反倒被对方把自己撞了个踉跄，将他和他背后的钟叔撞得身子不稳，直打踉跄。

方来财似是不满我爹踢他，向前跳出一步，整个人好像一柄人形锄头向下倒来，那生满了尖甲的手指直直地戳向我爹的胸口，钟叔反应迅敏，站稳脚跟，揪住我爹肩头的衣服，使劲将他向后拉去，但终究还是慢了半分，方来财右手的三根指头刺进了我爹的小腿。

“爹！”

我大叫一声，生怕我爹出点什么事。下一秒，他咬着牙齿惨叫出声，听声音他这伤可不算轻。

就在这情势危急之时，外面竟有人咚咚咚地敲响了方家大门，一个老头的声音在门外传来，道：“居委会的，开一下门！”

我们根本没打算理他，但门外的那个人仍然咚咚咚瞧着大门，扯着嗓子叫着，“你们在干什么？又是放鞭炮，又是大喊大叫的？”我听他的声音，他好像是早上被钟叔赶走的那个老头。

方来财将我爹的小腿戳伤，闻到了血腥味的他忽然开始发狂，整个人向后立起，右手上献血淋淋，而我爹的左边小腿的腿肚子上被他的手指戳出了三个血洞来，他也因此落下了终身残疾，让他后来的几十年里，走路始终是一瘸一拐的。

方来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下来，我爹身子一缩，闪躲及时，方来财的双手直直地插入泥地里，但我爹被对方压在底下动弹不得。钟叔反应过来，冲过来对着方来财又踢又打，但方来财的僵尸并没有任何感觉，兀自将我爹按在身下，张着嘴尝试着去咬我爹的脖子。

我爹将双臂伸直，奋力扼住方来财的脖子，这时候，老范奔至了近前，手中捏住枣核，在方来财僵尸的后脊上钉下了七枚枣核，双臂忽然向后张开，整个人在我爹手臂的支撑下悬在了半空。老范扑上前，将方来财的双臂抱住，猛一用力，方来财双臂发出咔咔一阵骨头折断的声响。老范松开对方的胳膊时，只见后者的双臂耷拉下来，显然是已经被老范折断了去。

老范拎着方来财后颈的衣服，使劲一拉，方来财整个身体一下子就站直了起来。站直之后的方来财跳着转过身，张开嘴，牙齿咔咔作响。老范抬手便给了对方一巴掌。这看似平常的一记耳光，竟将方来财整个人打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大门上，鸡血弹的网忽然泛起金光，将方来财烧得全身巨颤，啪啪啪啪响了一片。要知道两个人去抬方来财都已经十分费劲，没想到老范一巴掌就把他给抽飞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又用了什么法咒。

不等地上的方来财爬起身，老范追出两步，手持符篆，一下子贴在了对方的额头上，方来财的身体突然一顿，弹至半空的身子直直向下落去。老范跨步上前，用手兜住方来财的后颈，将他接住以后，脚下一扫，将方来财踢飞了起来，而后双臂向前一送，把方来财的尸体就丢进了火堆。

“杀人了！”

门外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透过大门的缝隙瞧到老范将那尸体丢入火堆之中，立时失声惊呼，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钟叔心中一沉，掏出腰间的手枪，奔到门口将大门拉开个缝隙，身子一斜，猫腰钻了出去。方老二那着了火的身子仍然在院子里面乱跳，我爹怕更多人看到，忙冲上去将门掩起，只见钟叔拿着手枪抵在居委会老头的脑门，揪着他的衣领，眼神凶恶地瞪着对方，威胁道:“今天的事情你敢对外说出一个字，我立马将你毙了！”

那老头举着手，鼻涕里裹着眼泪和雨水，哀声告饶道:“大哥，大爷，我不……不敢，绝对不敢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