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叔也没料到方老二敢如此玩命,眉毛竖起,低喝一声,一把扯下脖子上带着的一枚玉牌,捏在手中,狠狠地往方老二后颈上劈去!
方老二的眼里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随着钟叔的手砸下,他的头竟然被钟叔斩了下来,整个鬼的头和身子就此分离开去。
钟叔揪住他的头发,以防他的鬼头逃脱,捏住玉牌的手刚刚靠近方老二的鬼头,方老二立即惨叫出声,似是怕极,松开口就想逃开。
钟叔哪能给他逃脱的机会?一手死死地揪住他的头发,另一手打出一记势大力沉的直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方老二的鼻梁上。
方老二的鼻梁当场就被打得塌陷了下去,他的鬼头也是直翻白眼,我想若是这一拳打在活着的方老二的脸上,只怕立马就要了对方的小命。
方老二的鬼头接连受了钟叔几拳,脸也被打的变形凹陷进去。钟叔又是一记直拳,一拳将他的鬼头打飞,鬼头咚咚落地,滚进泥水里弄得眼耳口鼻里尽是黑糊糊的泥巴。
他的头虽然飞出,但身子依旧笔直地站在钟叔身前,钟叔抬起又是一脚,将方老二的鬼身给踹飞了出去,这时我发现钟叔的肩头和小臂上鲜血淋淋,心中害怕地咽了口唾沫。
方老二被踹飞的身子跌在泥地里,双手在地上摸来摸去,似是在找自己的鬼头,钟叔大跨步上前,将方老二的脑袋像踢皮球一样朝我踢了过来,道:“小子,接上!”
正追着方来财鬼魂打的老范忍不住骂了一句,道:“胡闹!”
我“哇呀”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屋内跑去,那鬼头满头污泥,在半空中龇牙咧嘴,我怕极,进屋后立刻将门关了过来,鬼头撞在门上,发出一阵好似猪皮被烧红的铁烙贴上时的那种哧哧声,而后咚咚咚又落在了地上。
我将头探出去看,见方老二的脸上横七竖八地多了好多条伤口,每一条伤口都如筷子一般粗细,伤口那里皮开肉绽,看得我头皮一阵发麻,歪着头看了看门扇,见上面横平竖直地画着许多线,这才想起爹和钟叔今天拿着墨斗将院子每扇门窗都弹上了公鸡血,心里暗暗吃惊,倒没想到鸡血还有如此效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此时摆在法坛上的鸡血,心想我要是把它们涂在了身上,只怕什么鬼都不能近我身了。
钟叔跑过来,弯腰将方老二的脑袋提起来,满脸凶恶地瞪着对方,指着他的鼻子,问道:“你今天安心走是不安心走?”
方老二一脸苦相,嘴里哀嚎着,却不见他流下一滴眼泪来,我就猜想方老二是不是在假哭?后来学了法我才知道,这些阴间的鬼虽然也会伤心,但和阳间的人不同,他们是流不出眼泪来的。
另一边,老范追着方来财的鬼魂打,方来财似是渐渐的习惯了做鬼,摸清了自己的些许能力,忽东忽西,神出鬼没,老范一边追打,一边威逼,只想这家伙知道了厉害赶紧乖乖投胎去。奈何方来财油盐不进,无论老范如何苦口婆心,威逼利诱,他嘴里仍然叫嚷着要让我爹和我陪葬云云。
老范忽然顿住不追,拿出一把符篆,伸手就将它们丢了出去。那些符篆似是活物一般,竟然各自飘到了不同的方位,悬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围墙,将方来财围在了当中。
“软硬不吃,那休怪我无情了。”
他手里掐诀,方来财鬼魂忽然顿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太上老君,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戴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老范的话音刚落,符篆瞬间聚拢,将方来财的鬼魂紧紧的挤在了一起。
方来财撕心裂肺的叫着,好似在受炼狱之苦一般,嘴里发出一阵尖锐的呼喊声。方老二听到儿子叫得如此凄惨,脸上表情猛然一变,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又要去咬钟叔的手,钟叔反手就是一巴掌,将他的鬼头扇到地上去了。那鬼头掉到地上滚了两滚,径直滚到了自己鬼身脚下,鬼身将头拾起,摆在脖子缺口上扭了两下,竟然像安螺丝一样将他自己的脑袋装了回去。
已经被吓到近乎呆滞的我爹见到如此情景,忍不住惊呼一声,道:“我……我的个亲妈。”
“叫娘没用。对付这种恶鬼,你就得跟他们来硬的!”
钟叔说完又想去打方老二,但方老二却不给他机会了。只见他发疯似的扑向包住方来财的符篆,两道鬼魂贴在符篆之上,身上像是挂了一串鞭炮似的,接连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声来。
片刻后,方家父子尸身周围绿幽幽的烛火不再跳动,当它们逐渐趋于平静的时候,又变成了正常的橙红色。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师父皱眉看着方老二,叹息一口。
“方来财,你若是还当他是你爹,听贫道的话,乖乖上路去,否则累得你爹与你一起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老范说的很认真,“只要你答应贫道放下怨念,早去投胎,贫道保证为你父子二人立位祭香,助两位早登长乐界。”
我爹见方家父子二人的鬼魂开始变淡,心知如此下去他俩只怕真的就要魂飞魄散了,急道:“范叔,魂……魂淡,他们……他们魂淡了”老范回过头看我爹,还道我爹在骂人。
我爹突然跪在地上,对方来财叫道:“方侄,冼叔以前错了,我给你赔礼了,我给你道歉了,”他俯下身子咚咚咚连磕几个头,“你爹他没错呀,你死了已经连累了你爹,难道你死后还要连累他和你永不超生吗?”
方来财听到这话,突然就不再挣扎了。他看着方老二的鬼魂,半晌开始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我看不太清,但听声音,他应该是哭得很伤心。半晌,他转头看向老范,哭道:“道长,我错了,我错了,我答应你……”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快说完的时候几乎听不到声音了。
老范一心里长舒一口气,当即起手一挥,将符篆全部撤开,他打心底也不愿让这俩魂飞魄散,毕竟每杀一只鬼,在天上地下的功过薄里也是有记录的,倘若都如祖天师斗六大魔,王八大鬼将时的那般凶狠,日后杀戮过重,对自己日后的道行也是有一定反噬的。再说,方家父子俩如果能听话乖乖去上路,那明早顺利入棺下葬,钟叔也用不着烦写他的那些报告了。
被老范撤去的符篆散落一地,顷刻间就被雨水冲刷淡了去。方来财和方老二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样子显得极是疲倦,似乎经过在符篆里的一番反抗,让两人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老范表情也有些紧张,道:“阴气耗损太大,他们只怕找不到鬼门关!”说话间,他奔到法坛前,命我将法坛上一只烛台捧起,在上面插上了一只有我胳膊一般粗细的蜡烛,点燃之后对我道:“待会儿我做法,你可千万莫要出声,跟着我的步子走就是了,尤其要当心烛火熄灭。”
“熄灭了会怎样?”我也有点紧张。
“熄灭了他们就进不到鬼门关,不能第一时间去阎罗殿报到。”
“以后再去报到不行吗?”
“行是行,不过你得负责来供养他们,每天给他们吸收一点你的精气,待到两个月后的中元节再送他们走也可以。”见我一脸的不以为意,老范哼笑一声,道:“你娃不要以为这很简单。被鬼吸了精气大不了折寿几年,但跟在你身边的后果,那可不是短短几年时间就能化解的。”
我还想再说,老范让我住口莫说,他让钟叔搬来一块木板,顶在头顶为我遮雨,随后手持大把大把的黄纸钱,走出法坛,绕着院子走了起来。他步子迈得很奇怪,拐来拐去,从来不走直线,嘴里默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他每说一句,便落下一脚。此番话说完,方家父子二人的鬼魂竟然直勾勾地飘了过来。我回头看他们,见他们目光呆滞,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我们三个身后,我只觉后脊发凉,缩着脖子又打了个寒颤。
钟叔低声笑道:“怎么样,长点见识了没有?”我使劲点点头,老范回头瞪了我们一眼,示意我们不要说话。
钟叔连忙噤声,再也不敢开口。
“青竹招阴灵,引魂灯指引,大撒冥纸钱,鬼差要赏脸,使东往东,使西往西,早入阎罗殿,转入长乐界。”
我忽然听到一阵巨石磨响的声音,但见四周并无异样,心中暗暗纳罕,也不知这声音从哪里传来的。
“入得鬼门关,小鬼莫留恋,阴阳分两界,人鬼有殊途。你们进去吧!”
说话间,方家父子二人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我原本有些紧张,但钟叔那魁梧的身躯站在我身旁,让我心安了许多。余光里,我瞥见手上的蜡烛火光暗了许多,低头看去,我发现火苗中隐隐有事物在里面若隐若现,心中奇怪,将蜡烛捧高放在眼见,透过那簇火苗,我瞧见我面前竟然有一道石门!
“鬼门关!?”
我心中一惊,仔细瞧去,那火焰的背后,确实像是有一道石门,方家父子的鬼魂正向着这道石门的方向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