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夏木青手里只有一瓶抗生素了。
昨天晚上去摄政王府看颜宁,见他也有点咳嗽,发烧,现在本是肺炎高发季节,夏木青怕他也感染肺炎,便留了一瓶抗生素在摄政王府,以备不时之需。
再提取,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略一思索,夏木青道:“先用我带过来的中成药进行治疗,再佐以润肺化痰的汤药。”
医者们领命,开始为病患治疗。
其中一名病患家属,是个20来岁的青年,他带着自己的妹妹来看病,他的妹妹虚弱的依偎在他怀里,又瘦又小,看起来10岁不到,此时已经高热惊厥,浑身打摆子。
青年一看医者拿给他妹妹服用的药丸,眉头蹙成一个川字,疑道:
“大夫,不对啊,这不是昨天夏神医给庄嫂儿子用的那种特效药,那种药丸是白色的,庄嫂的儿子服用后2个时辰便苏醒了,今天上午已经能正常进食,我妹妹和她儿子病情是一样的,为何不给她用那种琉璃瓶子装的白色药丸?”
医者忙解释道:“那种药丸已经用完了,现在用这种药丸,效果是一样的。”
青年半信半疑道:“是这样吗?大夫,那我妹妹什么时候能苏醒?”
夏木青不不动声色看了眼他怀里的小女孩,只见她面色红得吓人,最起码已经高烧39度以上,接近40度,物理降温也无济于事,用抗生素才有可能救她一命。
现在帐篷里有数十个这样的患者,还有一个老妪,情况比这个小女孩还严重,可能都熬不过今晚,她手里只剩一瓶抗生素,根本不够,如果她把药拿出来,救谁不救谁,连她自己也无法抉择。
此时把这一瓶药拿出来,反而是个祸害,夏木青犹豫半天,还是决定不拿出来。
这些重症肺炎患者,全被转移到隔壁一间临时看护的帐篷,这里搭着一些简易病床,供患者休息。
有几名症状严重的患者,已经出现面色苍白,咯血,呼吸困难的症状。
夏木青只得让医者们超剂量给这些人服用中成药,再佐以安慰性的物理降温,缓解其不适感,进行人道主义救治。
不是她心狠不拿出最后一瓶药,有一点夏木青心里是很清楚的,很多时候,是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没有药还好说一点,一旦她把那一瓶唯一的药丸拿出来,那才是矛盾的根源,说不定现场就会爆发一场暴乱。
到下午酉时,那个病情最严重的老妪,高热不退,突然呼吸变得微弱,接下来瞳孔散大,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她的女儿在一旁陪护,此时已经哭得撕心裂肺。
夏木青正好来查房,看到这一幕,只得过去轻轻拍了拍这女子的背,以示安慰。
到晚上戌时,又有患者出现高热惊厥,昏迷不醒的情况。
夏木青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这个年代的生命可真是脆弱,这些灾民本就忍受了雪灾,房屋被大雪损毁,田地被掩埋,一路颠沛流离来到京城,想寻一条活路,可惜被拦在城外,还染上可怕的肺炎。
这要是在现代,根本不算什么大病,打几天吊瓶或吃一周消炎药,基本上就能药到病除了。
可现在,饶是她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
这些难民,有的在送过来之前,已经高烧好几天了,夏木青粗略看了一下,估计还有两名孩子,也熬不过今晚。
她的手在袖袋里来回抚弄着唯一的那一瓶抗生素,这一瓶药,本身就没几颗,只能救其中症状稍轻一点的一位大人,但此时她拿出来,无疑就是另外一场灾难。
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夏木对值班的医者道:“今晚继续加大中成药用量,高热不退者,用我给的酒精擦拭降温,缓解症状。”
“是,郡主。”医者领命。
夏木青必须回去了,她承诺过颜城,每天戌时过后,必须回家,不然他就不允许她继续义诊。
随行的侍卫已经来催了好几次,夏木青没办法,只得带着心事离开。
她没有让侍卫带她回夏府,而是径直来到摄政王府,她想来看看颜宁。
来到颜宁房间,他还没睡,一个婢女正在给他喂冰糖雪梨。
夏木青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在发低烧,不过人还挺精神,等他吃了糖水,夏木青又让他张开嘴,看了看他的嗓子,安慰道:“宁儿真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我给的药啊?”
颜宁一看到夏木青,感觉嗓子也没那么痛了,很听话的点了点头,道:“有的,皇婶,不过你给的药好苦啊,我吃了好几个蜜饯,把药吞下去。”
夏木青笑道:“良药苦口,皇婶的药,可是千金不换的,你很快便会痊愈。”说着又嘱咐伺候他的婢女,“明天烧退了,便可以不用吃那瓶白色药丸,让刘大夫给宁王殿下开一些普通汤剂调理即可。”
“是。”婢女乖顺答道。
夏木青从颜宁房中出来,一看便看到守在门口等她的颜城,他瞧见她有点兴致恹恹,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
夏木青抬眸看着他在灯光下的俊颜,轻叹了口气,道:
“今年天气太冷,肺部疾患频发,而且城门口流民聚集,条件也差,更容易引发交叉感染,今天又病死了人,我手里有一瓶药,只能救其中一人,但我又不敢拿出来……”
夏木青将事情的原委,和颜城讲述了一遍,感慨道:“本以为自己还挺聪明,挺厉害的,其实在天灾人祸面前,发现也很没用,看着那么多孩子,老人死在我面前,却又无能为力。”
她不是个悲天悯人,很有同情心的人,但在今天,还是感觉有点不舒服。
颜城牵起她的手,邀请她在门口长廊上散步,走了一会,才道:
“你今天没拿出那一瓶药,是对的,如果拿出来了,没有得救的那些人和家属,会把自己亲人的死,记恨到你头上,你会更不好受,且这种恶意,还会相互传染,很快在其他灾民心中,你便成了那见死不救,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就像很多人不理解,本王为何不打开城门,放这些灾民进城,这些人全部是大瑞的子民,本王何尝不想,但本王不能这么做,开了这个先例,会陆陆续续有大量的灾民涌入京城,势必会造成新的动乱,得不偿失,所以有时候,不能随便大发善心。”
颜城的开导和支持,使夏木青的心情逐渐平静,纤手轻抚着长廊外伸进来的一枝红梅,问道:“你就甘愿当这样的恶人,不怕别人误会你残暴,不体恤民间疾苦吗?”
颜城欣赏着夏木青比红梅还美艳的俏颜,心情突然变得十分愉悦,眸子眯成一条缝,笑道:“本王只看结果,从不在意名声。”
……
次日,夏木青一大早便去了城门口,来到帐篷,老远就听到里面一个男子撕心裂肺的哀嚎。
原来是那个青年男子的妹妹,今天一早,没挺过来,死在了他的怀里。
亲人刚刚过世,他悲痛不已,堂堂七尺男儿,哭得像个孩子。
夏木青正准备安抚他几句,谁知男子一见夏木青进来,如同见到仇人般,他愤怒的吼道:
“你便是那个黑心郡主吧,你手里明明有好药,却不拿出来给我们用,昨晚又有2个小孩和一个老人死了,我妹妹也死了,你的心怎么这么狠,眼睁睁见死不救。”
说着,就准备扑向夏木青,幸好侍卫眼疾手快,忙将人制住。
夏木青昨天受了颜城的开导,心情平静不少,也没觉得有多内疚了,冷声对男子道:“我没有药,目前给你们用的药,已经是最好的了,你妹妹严重肺部感染,我们尽力了,抱歉。”
青年男子不依不饶,怒骂道:
“你放屁,你明明有好药却不舍得给我们用,我听人说,你给庄嫂儿子那种小药丸,在京城的药铺里便有卖的,一瓶要十两银子,还是你自己铺的货,只卖给有钱人,我们这些贱民的命,在你们这些贵女眼里,连十两银子也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