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据立好以后，老宫女收着自己的那一份，细心的放进了怀里，又开口道：“老奴也并非不相信国师，只是我这些年见多了人心复杂，总想着给自己留一个余地。”

“这两份字据，还麻烦国师大人多印上几份，交由吾儿。”

“没问题。”

字据都已经立了，宋祁倒也不在意多一件事，同意的很是爽快。

“好。”老宫女深深的看了一眼宋祁，而后道：“事情，得从太子很小的时候说起。”

“太子从小就喜欢骑射，五岁时就能百步穿杨，先皇很是宠爱太子，太子也聪慧，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太后也甚是满意，可太子一日比一日大，心思也渐渐野了起来，慢慢的，只钟情于骑射。”

“那时候，容贵妃的儿子，佑王殿下也已经大了，与太子不同，佑王殿下更像先皇，为人处事，也与先皇极为相似，随着佑王越来越大，太后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太子虽立，可先皇终究还是更加的偏爱佑王，看着太子心思慢慢的不在学业之上，太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换太子。”

“丞相府嫡子，是她的侄子，都说外甥像舅舅，太子就格外的像丞相，而丞相嫡子晏公子，也与太子有六七分相似，最为重要的，是晏公子才华横溢，小小年纪就曾惊艳京城。”

“对换太子不简单，故而，太后特意派人寻了一种药，据说，吃下去就能让人忘记先前发生的事，怕药有问题。太后还特意让人试过以后，方才采用的。”

“就在太后准备动手的那日，太子又要去骑马射箭，不知为何，太后想着太子身为皇储，心思都不在朝廷之上，若是去做了晏家嫡子，只怕心会更野，所以，她让我在太子要骑的马身上动了手脚。”

“其实也没放什么，就是在马儿常吃的草料里，加了苦马豆，苦马豆这种草药，茎叶中含有大量的毒素，如果是牛羊或者马吃了这种草，就会中毒，出现发疯的症状，而且，苦马豆不常见，只有一些老农民认识，宫里几乎没有人知道，还有这种草药。”

听到这里，宋祁的一颗心攸然沉了下来。

晏青云的这段经历，她也是第一次听见。

若是将心比心，她大概，也会恨死太后。

明明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却为了权利，地位，而加害自己的孩子。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在太后这边，显然是反的。

“结果可想而知，太子骑了疯马，上马就被甩了下来，太后闻言震怒，罚了马场所有人，不准此事泄露半分，对外只说是太子染了病，先皇有所觉察，却也只以为是因为太子年轻气盛，觉得丢脸，故而没有多查。”

“太后本想着给太子也用药，但天遂人愿，不知为何，太子醒了以后，不记得事了，故而，那药也只给晏家公子用了，两个人就这样被调换了，晏公子成了太子，而太子，成了晏家嫡子。”

“太子虽然失忆了，可他心里依旧惦念着出去玩，太后见状，干脆铁了心不给太子医腿，说是让太子尝一尝这追求自由的代价，再后来，太子长大了，心没有那么野了，太后便想着给太子医腿，医官却说，时间太长，无能为力。”

老宫女说完，面上一片平静，静静的开口道：“国师，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你若是不信，可以查验，当年那药，一份用了，一份没有，另外一份，太后叫我毁了，我却没有，而是藏在了冷宫之中，国师找人辨别就行了。”

宋祁听闻，开口道：“并非我不相信，我只是在想，你知道如此多辛秘，太后为何会放你出宫。”

太后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被人握着这么大一个秘密，春意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闻言，老宫女面上扭曲了起来，狰狞着喊道：“太后从来就没有想过放过我，她想杀我许久了！”

“我是从相府陪嫁去王府的，后面又跟着太后进了宫，当了掌事姑姑，这么多年，我待太后一片真心，她也事事都交给我办，可太子出事以后，我就觉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事，当年参与这件事的本就没几个，却在短短一个月之间全都死了！”

“我想，继续在慈宁宫待着，我定然也是难逃一死，所以我一直计划着逃走，有一日，有个跟我身形相似的宫女落了井，因着那里是冷宫，去的人很少，我想，我的机会来了。”

“我把那个人捞了起来，故意划破了脸，又把自己的宫女令牌放在了她身上，而后就藏在了冷宫里，不久之后，那宫女的尸体就被发现了，因着可能是我，所以特意叫了太后，寻常人哪敢看死人，便敷衍着说的确是我，太后这才准人把“我”丢去了乱葬岗。”

“我在冷宫待了没几日，就被发现了，发现我的也不旁人，而是容贵妃。太子被换一事，我必定是守口如瓶，容贵妃也没有多加盘问我，只说我假死求生，活下来不容易，把我带去了荣华宫。”

“可事情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我还是被太后发现了，并且，她强行要从荣华宫带走我，容贵妃自然不让，那时容贵妃正得宠，加之佑王殿下也是朝中众望所归的储君人选，太后僵持着没办法，只能离开，可她却一刻也没停要杀我的心思。”

“再后来，容贵妃因着一件事惹了先皇不悦，又因母族一事，彻底失宠，佑王殿下猜到了可能与我有关，却未曾多加责备于我，而是偷偷送我出宫，安置了我。”

“出宫以后我才听说，荣华宫起了一场火，那大火不知从何处而起，容贵妃死了，荣华宫的宫女也都死了，我明白，是因为我的缘故，容贵妃才出了事，故而，我想法设法的活下来，想见佑王殿下，把整件事告诉他，可老奴等来的，是先皇驾崩，太子继位的消息。”

“佑王被赐了封地，要出发去往封地，我猜太后肯定会斩草除根，所以一路扮做乞丐跟着佑王殿下的队伍……”

后面的话，春意没有说了。

她望着窗外，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是我害了容贵妃啊，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