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会议安排,李沧专门登门拜访何子良,想征求他的意见。
何子良一听李沧要向中央监察委员会状告孙殿英,精神为之一振,说:“你的想法很好,来的正是时候。我这两天正准备给国民政府打报告,反映我们新近在侦办宋汝梅案件过程中,查获的十二军作案证据。没想到,你比我这个警察还积极。”他给李沧倒了杯水。
“以前,我们以北平文物维持会和大学院古物管理委员会的名义,给平津卫戍司令部、北平警备司令部,以及南京政府的蒋介石,都发过通报,不仅石沉大海,而且迟迟得不到处理。所以,我们再向中央监察委员会申诉,再看他们如何解决。”李沧阐明道。
“你说的不错,我们早应该换种方式或渠道反映东陵盗墓案的问道,说不定会奏效。”何子良从档案袋里抽出一打照片,说:“这是宋汝梅在慈禧地宫拍得照片,这具尸体,是十二军官兵进入慈禧地宫疯狂抢夺财宝时,为孙殿英制止和警告,拔枪击毙的士兵尸体。十二军只顾盗掘财宝和分赃,哪顾得上清理现场?所以这具尸体就留在了地宫里,直到护陵员封堵盗墓口时,才把这具尸体清理出地宫。而恰在这个时候,被宋汝梅抓拍到了。宋汝梅不仅拍了士兵的照片,还把士兵的军帽、臂章摘了下来;也就是我们后来在宋汝梅的住处,搜出来的军帽、臂章。从尸体的制服、军帽、臂章来看,确信盗墓者是十二军无疑。那么,执行盗墓行动的师长谭温江,以及策划、指挥盗墓的军长孙殿英,就应当承担法律责任,受到法律的制裁。”
何子良又从文件袋里掏出一本笔记本,说:“为什么你们向国民政府反映的情况,以及调查组刘人瑞上交的调查报告,都泥牛入海,杳无音讯了呢?这里面肯定有原因,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但是,这两天我查阅宋汝梅遗留下的笔记本,从中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孙殿英让其军师梁朗先、参谋长冯养田,通过宋汝梅这个掮客,委托戴笠,向蒋氏家族行贿。宋汝梅在日记中都有记录,‘托雨农给蒋委员长一把乾隆皇帝的九龙宝剑;给蒋夫人宋美龄两串慈禧朝冠上的珠宝、一枚翡翠西瓜和一包珍珠;给雨农两颗鸡血红宝珠,为乾隆颈项上一串朝珠中最大的两颗;托雨农给宋子文一棵慈禧的翡翠白菜和一包珍珠,给孔祥熙两颗慈禧的月光宝石。’蒋氏家族收受这些财宝后,把这个案件压了下来,这就是东陵盗墓案迟迟未处理的原因。”
何子良一边指着笔记本上的文章念给他听,一边说:“但是,戴笠为了杀人灭口,指使马汉三的人,把宋汝梅给谋杀了。”
“你曾经说的对,东陵盗墓案本身并不复杂,复杂的是案件背后那些觊觎财宝的人。”李沧翻着那本笔记本说。
“这样吧,我们还是按照东陵盗墓案件调查组的分工,由你负责起草调查报告,我负责收集证据材料,再经过刘人瑞和俞源的审批、签字,以东陵盗墓案件调查组的名义,直接上报中央监察委员会,让司法监督机关监督和审理东陵盗墓案。”何子良建议道。
“好主意!我们就按你的意思来办。”李沧赞同道。
中央监察委员会的张继委员,很快收到了东陵盗墓案件调查组以特别程序,发来的异议报告。
以张继为首的五位监察委员,根据报告材料,联名提出弹劾孙殿英军长,说他治军不严,纵兵盗掘清帝后陵墓,使国民政府丧失信誉,党纪国法遭践踏,古国文物被破坏云云。但是,只字未提孙殿英贿赂高官和首脑的事。
弹劾案公布了,犹如死水微澜,只是在政府内部乍起一阵涟漪,也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孙殿英仍然未受任何处分,依旧逍遥法外。
但是,对何子良和李沧来说,却是引火烧身。
冬季的北平夜长昼短。
下午,史丹青在北平文物维持会的办公室,拟写毕业论文,回去的稍晚一些。
当史丹青路过什刹海时,已是华灯初照。
突然,一个黑影窜出来,拦住了她。
史丹青先是一惊,但看周围有许多人在散步,她才鼓起胆子问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她边说,边往后退。
“别怕,我是郑济民。”黑影说。
“你说什么?”由于过于紧张,史丹青根本没有听清楚对方说的话。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郑济民。”黑影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史丹青好像听清楚了。
她停下了脚步,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地辨认着他。
那是一张瘦削、粗糙的脸,还有那蓬乱的头发,坚定的眼神,倔强的嘴巴,以及刚毅的神情。
史丹青将信将疑,问道:“你真是郑济民?”
“是的,难道你认不出我了?”郑济民有点尴尬。
“啊-是你……”史丹青从他突出的眉骨、细长的眼睛和翻翘的嘴唇,认出了他。
史丹青不知是喜悦,还是悲悯。总之,她丁丁地站在原地,半响说不出话来。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还是史丹青先开口:“一年多来,你都跑到哪儿去了?”她的话音带有一丝凄楚,一丝埋怨。
“去年我加入了冯玉祥的西北军;今年4月,我和西北军一起,参加了第二次北伐,推翻了张作霖的北洋军政府。6月张作霖在返回奉天途中,途经皇姑屯时,被日本人埋设的炸弹炸死。张作霖死了,李大钊先生的仇报了,我就离开了西北军,加入了共产党。我现在是一名‘少年中国学会’的会员。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公开清党反共,国共合作破裂,我们的工作由公开转入地下。我怕连累你,就没来找你。”郑济民忧心忡忡地说。
“啊-你真伟大!你有信仰,有抱负,敢想敢为!”史丹青嘟囔道:“不像我,成天被父母管着,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学得我头昏脑涨。”
她在他面前,似乎永远长不大。
“你别怨伯父伯母了,他们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有了知识,才能更好地报效国家。”郑济民认真地说。
“什么?你说话的口气,怎么跟我父母是一个调?”史丹青呶着嘴,显然有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