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吉他和兔子笔记本就从我家消失了,阿夕又回到升学模范生的样子,除了念书、煮饭、打扫家里,什么事也不做。
在我以为儿子真的放弃歌神之路时,小草送来毕业演唱会的门票,告诉我这是他们三年奋斗的结晶,希望我去听听看,他们陛下最想要邀请的听众就是养育他多年的老妈了。
当天,我一下班就杀去阿夕学校,人潮从大礼堂里爆满出来,大家都知道他们学生会长是麦克风之王,只有我不知道。一挤进会场,两尊神像耸立在左右,听说是香菇弄来的,以防两界暴动。
阿夕和他乐团的伙伴们站上舞台,台下尖叫声四起,我想跟着叫却不能叫,因为小草他们说绝对要保密。
阿夕起了音,全场随即安静下来。他唱着流行的摇滚歌,在台上又吼又跳,一会又抒情得令女人掉泪,我从来没看过他这么快乐,每唱完一首都拼了命为他鼓掌,他真的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之后到上大学,阿夕都装作没这回事,将吉他藏在床底下生灰尘(果然是私有财产,还骗我是社团公用货)。一直等到小七来了,虽然阿夕自以为瞒得很好,但身为他老妈怎么可能没发现他又回去摸他的宝贝乐器,半夜里隔壁房间不时传来很轻的和弦声。
虽然品学兼优、贤慧治家都令我骄傲,但要我只说一个林今夕的优点,那就是我儿子唱歌很好听。
不知不觉,天亮了,我正感到肠胃空虚,外头就有个航天员端着饭菜进来。我林之萍也没再客气的,直接张大嘴,告诉对方快来喂这只特级病毒,没想到航天员噗嗤一笑,娇娆地坐上床头的位子。
仔细一看航天员的模样,哎呀,这不是花花吗?
“林阿姨,你好像不论何时何地都是这么快乐。”花花舀起一匙清汤,我呆呆傻傻地喝下去。
“小美人,你怎么来了呢?”这实在太危险了,要是害得这朵花枯萎,我可对不起百花仙子。
“来看你呀!”花花认真说道,太空罩下的笑脸看起来特别妩媚。“我好担心要是再也见不到你该怎么办,无论如何一定要见上你一面。”
“呀,阿姨很抱歉让你这么担心,看到你我也开心得快死掉啦。不过这里不安全啦,要是他们把目标转移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你这么好的人才不会得病,一定是误诊!”花花的自信让我十分心虚,老王说光是“恋童”这一条,我死后铁定会下十八层地狱。“而且我离开时会经过特别处理,不会有问题的!”
虽说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但花花可是我的前媳妇儿,不一样呀!
“林阿姨,别担心,我可是谢家的大千金,怎么可能有杂碎敢动我?”花花微微瞇起一双美目。老实说,她和阿夕交往后,放浪的行为端正了,可是内部某个地方好像被我儿子带歪了。
“花花,放弃你这么好的孩子,是今夕没眼光。”
“不,是我达不到他的标准。”花花深深看了我一眼。“还有,我是茵茵啦!”
我抬起插了一堆管子的手,拍拍前儿媳的脑袋,花花就像乖巧的幼犬,开心蹭着我的手心。她也是个容易寂寞的孩子,须要好男人来照顾。
“你觉得格致怎么样?”不要说我没头没脑,阿姨有阿姨的想法。
“致?”花花皱起细眉,然后朝我苦笑。“我跟他虽然从小就认识,但他不太喜欢我。”
真的吗?难道我的火眼金睛出错了?
“你别担心,我已经认识新的男伴,他人很好,是绮介绍给我的”
“听阿姨的话,马上分手!”那个恐怖的介绍人是怎么回事?经过上次差点在自家别墅被干掉的事件,花花还没跟庞心绮大魔女断掉吗?
“咦?”花花一整个不解,不过还是在我的哀求之下点头。“对了,今夕说今晚会来看你,请你不要随便乱跑。”
我知道了,我会放弃昨晚拟好的“特级病毒之逃离白色巨塔abcdefg”计划,另有十三个备案。
“不过,回到单身又会想起林今夕的温柔。刚交往的时候,我看阿姨你身材好好,努力减肥,今夕实在看不下去,就做了便当给我,不吃完他会生气。我那时候从没想过要找人定下来,但要是他的话,我愿意一辈子只吃他的饭菜。”
“那么”
花花摇摇头,想把她对阿夕的留恋都甩开。我对这孩子实在深感抱歉。
“不只是煮饭,阿夕唱歌也很温柔。”我试着再鼓吹看看。
“林今夕会唱歌?我从来没听过呢。”花花遗憾地说。
花花陪我到日暮,小美人走了之后,我又陷入无聊的循环。
身体不适是一回事,没事做闲到发霉又是一回事。整间病房只有一盏夜光灯,窗外的夜看起来反而比室内还亮,人的视线就会忍不住往亮处去,而我虽前几个晚上又被外面那颗大头吓得半死,明知道不该看,还是一直往窗户看去。
没想到我忙着看窗,被撞开的却是房门,从我平躺的角度依稀可辨视来者是名白袍,现在的巡房医生都这么粗鲁吗?
那袭白袍像是踩着输送带,轻飘飘来到我床边,我的鼻子开始不对劲,痒痒的,分泌出水分。
“哈啾哈啾!”糟糕,在医生面前喷嚏这么一打,笑哈哈出院的日子又离我更远了。
那名白袍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病床旁,细声说话。
我忍了很久,终于放弃装睡,张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眼高三十公分以上的景象全都模糊不清。
白袍站在我旁边,不断发出窸窣的诡音。
“你是谁?”我开口,打破一室沉静。
对方突然压住我的双手,把祂比常人大上两倍的头颅贴在我面前。
“让我进去!”祂发出尖锐的叫声,我感到一阵晕眩,祂的肌肤有着怪异的黏腻触感,用力挤压我的唇鼻,味道腥臭至极,让我不住作呕。
我拼了命想挣脱,眼前的黑暗晃动起来,对方发出更刺耳的叫声,压制我的暴力渐渐颤抖起来,好像从食人的高等掠食者变成待宰的猎物。
那身白衣被阴影一圈圈绕上,直到对方身上半点白色的区块都不见了,祂那针对人类的恶意成为黑影最美味的食物,在我眼前被生吞活剥。
我已经忘了该怎么惊叫,眼睁睁看着一团没有具体形状的黑影子大口咬下瘟的大脸,祂不断嘶叫,痛得像绝症患者。
“我是神!我是神祇!”
祂的意思似乎人类才是该被践踏的那方,但就生态系的观点而言,再高等的生物,死了也是蝼蚁的食物。
“好吃。”影子只应了这么一句。
我听得心惊胆跳,那团黑影撕开瘟,贪婪地把“神明”整口咽下,吃着吃着,轮廓愈发鲜明起来,像是一个人,一个疯狂的人,我再熟悉不过的人儿。
“阿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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