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我们林家一起去超市采买下星期的伙食，星期一去上班上课。对于不自然突起的肚子，阿夕找了件宽松的衣服穿上，就面不改色地去学校。

附近的小姐都会赶在阿夕的机车扬长而去前出门打招呼，看到又多了一个制服高中生，一副就是要我解释的样子，盛情难却，于是我就说啦。

“大家好，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儿子混账，怎么可以踢你老妈！”

“你再乱说话看看，再说看看！”七仙反应激烈，好像又不小心踩到他的狗尾巴。

“好了，再吵就要迟到了。”阿夕一手抓一个，强制分开我们的狗爪子打架。

去公司被老王痛骂，我只好安静一整天，以表属下的悔改之心，然后一下班就跑掉，直冲回温暖的小家。最近暂时不散步了，因为我的近期目标已经达到。

“阿夕，你回来啦！”我今天扮演的是温柔贤淑等孩子回家的家庭主妇。

儿子却吓到了，一开口就问我是不是被辞退。

“小七，你这个臭小子回来啦！”我还在记恨早上的事。

七仙怔在门口，接着一言不发略过我进门。

奇怪了，照理说不是该回给我一个爱的拥抱？果然还是养女儿比较好。

饭后儿子继续缝制他的熊宝贝，七仙在茶几写作业，不时传来说话声，我忍不住走去客厅凑热闹。

“鬼这种负面物质，无理取闹、偏执，应该从人世清除殆尽。”

“人死成鬼，人心难道就不执着、黑暗？要论复杂的心思，人绝对更胜一筹。你如果想要干净的阳间，干脆把人类宰光算了。”

原来他们在吵架，阿夕是绝对的反幽灵派，小七则是相对的支持者。我负责泡茶过来，叫他们别在意这个老女人，请继续。

可是两个死小孩一看到我就打住这个话题，心照不宣同时闭上嘴，实在是歧视普通人。

“算了，小夕呀，宝宝给我摸摸。”我伸出魔爪，儿子闪了两下，还是被我扑上去得逞。“什么时候会生出来呢──”

七仙给我一记好大的白眼，我顺势过去向师父请示天机，不过不是关于阿夕，而是他本身的事。

“苏老师有没有说什么呀？”由金变黑，对饰品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但发生在少年身上就不一样了。

小七抿住嘴，但我和阿夕都投以关怀加好奇的温柔目光。

“他哭了，鼻水也一直流。都是你啦，害他以为我被好人家收养，你都不懂期望愈大失望愈大吗！”

“好男人。”我忍不住赞叹一声。

“恁娘咧，反正我明天要早一点到学校去。今天没有迟到，苏老师很高兴，明天也要让他很高兴。”小七一脸认真，又低下头去写功课。

我看向阿夕，虽然儿子手上的动作没停，但我感觉得到他铁铮铮的男儿心也不免颤动。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比我想象中还要纯真良善。

隔天，我去问了老王一些民事手续，拿了好多申请表格回家。七点了，家里两个小的却还没回来，我在沙发上睡了又醒，一直等到大门打开，想不到他们两个都伤痕累累。

“去打架？”我问，林今夕把七仙先推进去，可是被我拦着。“今夕，我说过三个人以上就跑，你有听进去吗？”

“妈，对不起。”儿子丝毫没有悔意。

“你道歉个屁，都是那些杂碎对苏老师下手，我们才会”七仙说到一半，阿夕就把他的头压下去，两个倔强男孩子在我面前沉默罚站，我几乎就要心软，但还是绷着脸转身回房。

有些事一定要让小孩明白才行，绝不能让步，反正儿子知道医药箱在哪里。

家里安静得像是坟场，他们还待在客厅，我听见新的纱布包撕开的声音。

“那女人是吃错药吗？”

你才投错胎咧，臭小子！

“别看她呆头呆脑，她固执起来连鬼都得让她。”

儿子好像是在帮我说话又似乎不是。

“你常常被她骂吗？她刚才吼人的时候，好像快哭了”

知道就好，看到我的宝贝受伤，妈妈我一颗心都要碎了。

“不多，我会尽力避免这种事发生。”儿子温和的语调有种安抚人心的功力，他对亲近的人才会这样说话，大概发现我想对某人动什么手脚。“这不是你的错，我会跟她解释。还有哪里伤到，衣服拉起来，先帮你消毒。”

“够了，我现在就把『小孩子』带回去算了！”七仙紧张兮兮地说，他该不会真的被我的寡妇脸吓到了吧？

我猜儿子一定动手压下不知所措的小朋友，继续把包扎弄到完美的境界。

“你其实随便就能消灭这个幼灵吧？反正这种没有价值的怨灵阴间也不欢迎，又何必大费周章带回庙里供养？”

儿子带点嗤笑说着，随即传来拍桌的声响。

“老子的天命不是用来杀囝仔！你如果一直看贱那个世界，到头来吃屎的还是你自己！”

儿子放声大笑，十二年来从未有过。这是不是在引诱我冲出去看看他的笑脸？

“小七，你当人太可惜了。”

“干，我就是喜欢人世。不要笑了，你笑得我全身发毛。”

他们又在进行妈妈听不懂的对话。

“喂，你知道大姐在偷听吗？”

“唉，别说出来，不然她会跟你赌气三天。”

我的耳朵颤颤退下墙壁，都忘了他们眼睛会作弊，人母的威严受到疯狗浪一般的袭击，逼得我搥了枕头两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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