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亲爱的上司推荐我一处可以化解婴灵的地方。
一下班,我便为了宝贝儿子的烦恼前往市立第二公墓。
老实说,我对坟墓堆有种莫名的偏爱,当初也是在乱葬岗捡到儿子的。
空气中的线香味特别纯净,风也特别凉爽,而且还不会有机车狂鸣喇叭。
“大姐。”
“哎呀?”这声音好像听过。
“疯人院马路直走右转。”昨天那个金发不良少年踩在某块断裂墓碑上,朝我昂了昂下巴。
“没礼貌,谁是神经病啊?”礼尚往来,我对他扬了扬中指。
“天黑跑来墓仔埔转圈圈的老女人不是神经病是什么?还连着两天咧!你说说看啊?”口气真冲,就算他讲的是事实,我可不会承认。
“我不是特地来转圈圈,而是想找一间灵庙,却不幸迷失方向。”敝人委婉纠正他的误会,希望混蛋小子能明白。“不良少呵,同学,你能帮阿姨带路吗?”
不良少年维持手插口袋的痞子姿势,踩着罗列的石碑来到我面前,动作轻盈得不像人类,难道我遇到鬼了吗?
“啥伙?”他说了一句外星话。
“哪泥?”我回敬客气的外语。
“找我什么事?”他突然又说中文了,害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是来找一间庙,不是来找你。”我很有耐心地重申一遍。
“都一样啦!那边的土地、那边的百姓公,跟这边的郑王爷都是我在管啦。昨天你打扰了大爷们的庆典,好在他们不跟你一般见识。”不良少年自顾自说了一大串话,我看着他泛黄的制服。“正好,老子饿了。”
我也没吃,你在靠么啥伙?
“走,边吃边说,这一餐当咨询费。”他抓过我一边手臂,蛮横地往市区方向走去。
我从公文包里拎起半条红豆吐司在他眼前晃晃。不良少年僵持十秒,还是屈就于吃过的吐司。
对坐在很像椅子的墓碑上,我问他是不是在棺材里饿了几百年。
他说了声干,他可是活生生的男子汉,只是白天跟同学打架,被老师处罚不准吃学校营养午餐。
“是他先拉我头发,我才拔他鼻环!”不良少年愤恨咬下便宜的吐司,把食物当敌人般火速消灭。
“你念那什么鬼学校,转学吧?”我由衷建议。
当初妈妈我可是带着儿子孟母三迁,才找到一间没有鬼欺负他的干净小学。
“没法度啦,学费是苏老师帮我垫的,而且其他高中都不能染,麻烦死了。”我懂了,重点是你那颗金毛。“话说回来,这里求的都是冥间事,你做了什么夭寿代志要来解厄?”
“不是我,是我未来媳妇儿,我儿子第一个交上的女朋友,很难得,不好好把握,凭阿夕的个性,他一定会去当和尚。”
我非常笃定,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对世事太淡泊了。哪天我走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活下去?
“你结婚了?”不良少年讶异得跟什么似地。
“没有。”林之萍,三十九岁,单身,诚征爱小孩的好男人。
“大姐,你命里没子嗣啊?不是丈夫那边的拖油瓶,儿子是哪来的?”
“儿子就是我儿子,你管他哪来的!”人们老爱说长道短,笑我老姑婆就算了,却总是要把孩子拖下水。
“这样我算不出来啦,他又不是你真的小孩,从你的血脉当然推不出前因后果。”不良少年说得天经地义,也顺便狠狠踩到我的地雷。
刚养儿子那两年,我出了一场大车祸,偏偏那时候医院闹血荒,急救却等不到血。
我家的人早死光了,身边只有小小的养子陪我。
儿子从小就喜怒不形于色,那次却拉着我的指头哭。
哭说他要是我真的小孩,就能救他妈妈了。
啊,真聪明,年纪小小就有血型的概念,好棒。我当时好像说了这种话,然后被宝贝儿子打。唉,我好委屈。
到此为止,我放弃和不良少年交涉,放下一罐保久乳当谢礼,走人。
“喂,你等一下,等一下啦!”小混混不停呼唤我的倩影,而我想回去探看儿子的情况,没有理他,不料小屁屁遭到皮鞋的袭击。
“哇噗!”老娘穿高跟鞋,老娘平衡感失调,老娘操你祖母!“臭小子,你找死!”
我抹开脸上的灰,他一脸凝重瞪着我,从口袋翻出绉巴巴的学生证。
“呃,朱狗”我死也不会给自家小孩取这种名字。
“呸呸,本大仙才不叫这个,我只是倒霉给个没水平的庙公捡到。”不良少年把证件塞到我手里,虽然聪明如林妈妈我也不懂他的用意。“你身上沾的那些邪气要是你儿子的,那他问题可就大了。”
“不用唬我,我家没钱!”恫吓这招,在我带小夕夕到处收惊的时候,早就从那些神棍身上看腻了。
“我不是骗子!”不良少年突然大吼,但又很快地绷回冷脸,好像厌倦澄清这种事。“反正,你人不错,我愿意帮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