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都夤夜,东宫之中。
滴漏声声,长夜初鼓,注定难熬。
御医早些时候汇报了蜀帝病况,若是能再熬过三晚便可保住性命,否则便是千秋万岁,杜予不要“否则”,将御医斥责一通。好在吉人天相,蜀帝熬过了至关重要的三天。
第四日夜里,皇后留在蜀帝身边,只因明日殿上之事颇为重要,便叫杜予早回东宫歇息。
门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杜予辗转难眠,起身后来到廊下,忧思重重,往昔少年的光彩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他正对着银河发愿,若是蜀帝能够平安,他甘愿代父受难。
陈泽一直守在杜予身边,这会儿也跟着杜予来到屋外,或许是怕打扰到他,跟杜予隔着几人的距离。
杜予叹息道:“父皇身体康健时,我从未想过即位之事,也从未在治理国政上下过功夫,明日便要黄袍加身,想必会生出许多祸端。”
陈泽走上前宽慰道:“主子不必忧心,陛下是天命之人必定能逢凶化吉,明日早朝有丞相太尉护驾,也定然不会有事。”
杜予长叹一口气,望着夜空,星光在眼中逐渐晕开,一行清泪流了下来。
陈泽眉心微皱还想出言安慰,但是欲言又止。
杜予回过头来看向陈泽,突然问道:“有一天你会不会也突然离开我。”
陈泽回道:“主子和陛下一样是万岁,我最多百岁,怎么能一直在主子身边呢。”
陈泽本意是想安慰杜予,却不想杜予听后伤感了起来,说道:“世上哪有万岁,净是唬人的鬼话。不知什么时候万岁便没了,化成了土,再也不见了,那时候你倒是不用再陪我了。”
陈泽听出杜予话中有责怪的意味,跪地道:“属下失言,属下该死。”
杜予扶他起来,脸色哀伤,质问道:“阿泽,你果真不想一直陪在我身边?往后的路你想让我一个人走下去吗?”
陈泽动容的望向杜予,在和杜予眼神交汇的时候觉得跟他隔了万里银河。
杜予眼睛有些发酸,忙转过身,将眼泪咽了回去,带着鼻音说道:“罢了,像我这样的人哪能得人心呢。”
“前线将士中意我王叔,前朝官宦也未必真心臣服于我,连你也要离我而去,我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陈泽慌忙解释道:“属下该死,属下……”
杜予叹了口气:“你不该死,这一切不过是我自己种下的苦果罢。”说罢便要离开。
“主子!”
陈泽慌忙下扯住杜予的袖口,猛地发力让杜予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衣服从左肩滑了下来。
陈泽慌忙松手,垂首道:“属下该死。”
“起来罢。”杜予伸手拉起一侧的衣服,神色缓和道:“夜深了,你回去罢,明日天亮你大可离开皇宫,去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杜予说话时神色清冷,没有感情。
陈泽起身激动地说道:“主子,属下真想陪主子千秋万岁,哪怕有一天属下不在了也想化成一阵风追随主子。”
“属下从小养在暗卫,心中始终没有第二个人,先是师傅,后来是陛下,再后来跟了主子,属下再没有二心,只想一辈子守在主子身边。”
杜予缓缓伸出手摸着陈泽的脸颊,陈泽没有避开,而是伸出自己的手覆在杜予的手上,眼眶湿润,接着说道:“主子是皇子,属下只是暗卫,不过是奴才罢了,怎么敢奢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