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天价

乔小盼看见，大棚边的塑钢房前，侯聪聪端坐在塑料板凳上，歪着头朝他嬉笑。

乔小盼停好摩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侯聪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时突然一撞，侯聪聪飞奔进他的胸怀，紧紧地把他抱住。乔小盼迟疑瞬间，一把将乔小盼紧紧抱在怀里。侯聪聪趴在他肩膀上呜呜哭了，接着两只小拳头雨点般砸在他胸膛上。

“乔小盼，你不是东西，你为啥不来找我？为啥不来找我呢，为啥啊？”侯聪聪哭得身体颤抖，似乎因缺氧和过于激动，突然身子一软朝下滑去。乔小盼及时把她箍住，将自己嘴唇扣在她的嘴唇上。

乔小盼带着侯聪聪来到率宾河边，两人并排坐在一截枯木上，头挨头，肩并肩，一会儿相互倾诉衷肠，一会儿相拥而泣，一会儿山盟海誓。不知不觉间黄昏日暮，河边树丛里热闹起来，倦鸟归林了。两人说累了，哭累了，脑袋挨着脑袋，一起望着夕阳下的河面，那里碎金点点，涟漪阵阵，鸥鸟飞翔。

天色暗合的时候，乔小盼拉着侯聪聪的手站起来。大摩托轰然启动，坐在后座上的侯聪聪搂住乔小盼的腰腹，头贴在他的后背上，两个人尽情在河边的乡路上飞驰。

不一会儿，大摩托来到乔福林的菌地，乔小盼牵着侯聪聪的手，走进塑料大棚。这是乔小盼特意而为之，说实话这些日子来他苦闷、愤恨过后，心里还是非常挂念父亲的，毕竟父子连心，他怎么能记恨自己的父亲呢？无数个难眠之夜，他独自一人坐在河岸边出神，脑海里一遍遍闪现出母亲临死时的画面，那时他也和父亲怄气，两人形同路人，但母亲那时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父子间的嫌隙，她是在他们“和好”的情况下，才闭上眼睛的。为此，乔小盼进行了反思，觉得虽然父亲太过固执、偏执，接受不了自己回乡创业，但自己不是同样也太过倔强了吗？于是他想与父亲和好，想跟父亲道歉，想像从前一样其乐融融，相互关心、爱护，但心底里的那一分无用的固执和廉价的所谓颜面，始终让他无法越过这一步，他在等待时机。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我心爱的人儿来了，你未来的儿媳来了，看你还如何绷着？

乔福林正在大棚里跟赵毅说着什么，猛抬头瞧见眼前出现了两个人，一时楞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赵毅反应快，“小盼？你，你这……”

乔小盼依然牵着侯聪聪的手，说，“赵叔叔，这是聪聪，我对象。”

赵毅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哦，好啊，好啊，乔总，小盼把对象领回来了，多好的两个人啊，太般配了！”他在尴尬的乔福林后背上推了一把，说，“咋的，儿媳妇来了，乐蒙了，还是傻了。”

乔福林反倒拘束起来，表情极不自然地说：“噢，聪聪来了，出去坐，这里面太潮了。”

侯聪聪在前边走，乔小盼发现父亲在拿眼睛剜自己，他朝他耸耸肩，双手摊开，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做了个鬼脸也往前走。乔福林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侯支书的孙女与乔小盼谈恋爱的消息，像乔小盼大摩托带起的旋风，第二天就传遍了柞树村每个人耳朵里。尤其葛亚丽的超市，更成了新闻发布中心，人们议论纷纷，都伸舌头啧啧称赞，夸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但也有一个年轻人表达了不安，觉得乔小盼铁了心在这里搞黑木耳，而人家侯聪聪在省城读研，将来有可能读博士，或者去南方发达地区发展，所以为他俩的未来表示担忧。葛亚丽觉得他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说：“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两人多般配啊，在咱柞树村，谁家姑娘能配得上乔小盼啊，也就侯支书的孙女吧，简直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你呀，我看是嫉妒吧。”那年轻人脸色羞红争辩，“我嫉妒啥啊，我是实话实说啊。”

葛亚丽朝他呸呸两声，说：“你说你也是年轻人，咋就不能心胸敞亮点，盼着人家好呢？”

侯聪聪这次来，是下定了决心要和乔小盼挑明关系，她故意要把两人的恋人关系展示给柞树村的父老乡亲，她要形成“铁的事实”，不给自己和乔小盼留后路。所以她每天都坐在乔小盼的大摩托上，搂着他的腰腹，脑袋贴在他后背上，任凭长发随风飘舞，已经成了率宾河两岸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乔小盼担心影响她学习，催她赶紧回学校，可她就是不着急，一拖再拖。

时令进入伏天后，放了暑假的侯聪聪连夜赶回林阳镇，在家呆了一晚上，她就来到了柞树村。侯聪聪俨然成乔小盼的销售代理，她在网上帮乔小盼打理黑木耳销售，忙得不亦乐乎。侯宝山和齐丽美来找了好几次，让她回家吃饺子，她都没工夫回去吃，弄得齐丽美端着饺子和蒜泥、酱油，送到菌地来。

乔小盼的“元宝耳”一炮打响，一些黑木耳经纪人跑来求购，乔小盼一概不售。这天上午，吴雅娟闻讯赶来，想要包销他的“元宝耳”，但乔小盼没有答应，只给她三分之一的销售权。

吴雅娟以为他撒谎，便不罢休，软磨硬泡，嫌他不开面。

乔小盼见她有些恼，就说：“吴姨，不是我不开面，而是，”他瞥了眼侯聪聪，发现她正含笑看着他，说，“其实，早有人把我那些‘元宝耳’给预定出去了。”

“预定出去了？谁啊，谁这么有能耐？”吴雅娟不相信地问。

乔小盼又看了侯聪聪一眼，只笑不说话。

吴雅娟催问道：“谁啊？”

侯聪聪在一边笑弯了腰。

吴雅娟嗔道：“笑什么笑，滚一边去，我跟小盼说正事呢。”

侯聪聪笑得更欢了，劝母亲，“小盼给你三分之一销售权就不错了，你别蛤蟆吃天，胃口太大了。再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既然小盼说有人已经把他‘元宝耳’大部分预销出去了，那这人肯定是高人，对，绝对是高人。”

吴艳娟知道他俩恋爱，但见女儿如此嬉皮笑脸地袒护小盼，甚至说自己是蛤蟆吃天，心里就有些想法，但碍于在小盼面前不好发作，就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甩剂子走了。

吴雅娟并没回林阳镇，而是去了乔福林的菌地，她要把钱福林搬出来，心想小样，你还跟我装上了，我把你老子搬出来，看你给不给他面子。

乔福林虽然与儿子和好如初，也去他菌地“参观”了，并感觉到自己的落伍，但其实他也不好向儿子开口求情，碍于面子啊。但架不住吴雅娟“死缠烂打”，他就抱着试试看的架势，来到儿子菌地。果然如他担心，儿子并没给老子面子，说除了答应给吴雅娟的那些，其他那些“元宝耳”，已经在网上订出去了，不好违约啊。

乔福林见儿子不给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看吴雅娟和侯聪聪一眼，脸拉得像驴脸，把儿子扯到一边，说：“不管咋说，你吴姨把我找来了，那么多眼睛愁着呢，咋也得给老爸一个面子吧？”

乔小盼小声说：“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老爸，而是聪聪帮我在网上销售的价格，比她给的价格高出太多啊。”

乔福林以为儿子在搪塞他，噘嘴说：“你就糊弄我吧，你吴姨跟我说了，每斤木耳给你70块钱，比正常价格翻了一番，你俩网上卖，你能卖出那个价格吗？”

乔小盼说：“这你就奥特了，老爸我也不跟你玄乎，你知道我网上卖多少钱吗？”

乔福林不屑地说：“还不跟我玄乎，我看你就是故弄玄虚，你说，你网上能卖多少钱？”

乔小盼说：“105，每斤价格105元。”

乔福林绝对不相信，说：“你疯了吧，一斤木耳你能卖105块？简直是痴人说梦。”

乔福林把侯聪聪拽过来，说：“你跟我爸说吧，他不信。”

乔福林看着侯聪聪，说：“小盼一点也没正形，孩子你说，他的‘元宝耳’究竟多少钱一斤卖出去的？”

侯聪聪拿眼去看乔小盼，见他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说：“小盼说的不假，每斤105元。”

“105元？”吴雅娟张大了嘴巴，说，“谁这么有能耐，给卖出这么高价格？”

侯聪聪调皮地问：“你猜呢？”

吴雅娟说：“别嘻嘻哈哈的，说，到底谁卖的啊？”

侯聪聪笑着说：“你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