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后悔死了
中午,乔小盼在父亲的菌地里吃饭,侯聪聪没有听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躺在西屋炕上傻傻发呆。傍晚的时候,侯宝山从外面回来,说在刘石头家园子里摘了点李子,拿回来给孙女解馋。不一会儿,齐丽美端着洗好的一盘李子进来,见侯聪聪脸上盖着一本书躺在炕上,以为孙女学习累了,轻轻叹息一声,把书本拿下来放在她耳边,悄悄出门。
奶奶走后,侯聪聪把书重新盖在脸上,脑子里全都是乔小盼的影子,晃来晃去,或笑或恼,烦死了。于是她一骨碌下炕,披上外衣就往外走。侯宝山和齐丽美正在外屋说悄悄话,说这孩子是学习累了,还是有啥烦心事啊,怎么连饭都不爱吃了?
见孙女风风火火要出门,齐丽美说:“你干啥去,不吃饭了?”
侯聪聪前脚已经迈出门槛,扔下一句话就出了门,她说:“心烦,出去散散心。”
望着孙女的背影,老两口面面相觑。
侯聪聪出了门,在院门外停住脚步,侧耳听西边样楼里的动静,想以此判断出乔小盼回没回来?可是没有动静,小洋楼死一般寂静。她戴上墨镜,迈开脚步,漫无目的地走出胡同,不知不觉间来到主街。她走了几步,一阵肉香钻入鼻孔,她扭头朝东边的一个胡同看去,发现那个胡同挂着几家烧烤店的牌匾,看起来这是柞树村的烧烤“一条街”了。肚子里的馋虫被肉香勾了起来,一个劲儿搅动,咕咕叫,她信步朝一家干净且客人较多的串店走去,想撸几个肉串。可是没走几步,她就像见了阎王似的逃开了。
乔小盼把自己藏在一株高大茂盛的冷杉树后,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家烧烤店门前的街道上。
她看见了乔小盼。当然还有他身边的毕佳媛。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走出串店,每人手里拿着几个肉串,边吃边聊,似乎聊得很开心,尤其毕佳媛,脸上都笑出花来了。
看着他们像情侣般的亲昵,甜蜜蜜的样子,并肩走过她身前的冷杉树,侯聪聪的眼泪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她想悄悄跟上去,或者朝乔小盼大喝一声,但腿却像生了根似的,牢牢地焊在地上。也许是怕他俩发现自己,侯聪聪变得鬼鬼祟祟,心惊胆战,似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侯聪聪是一路哭着回到爷爷家的。她感到无尽的委屈,无尽的悲伤,乔小盼,你是个混蛋!天底下最大、最可恶的混蛋!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骂着,抬头就看见了西院的小洋楼,猛然间她彻底崩溃了,瘫软了,她开始憎恨起自己,活该,真活该!侯聪聪,是你先不搭理人家的,是你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的,是你摆出一副恩断义绝的架势的,现在人家跟毕佳媛好上了,你活该,你自作自受!你就是肚脐眼拔罐子,不知抽的哪门子风(疯)。侯聪聪狠狠地在胳膊上掐了一把,又掐了一把。
毕佳媛走后,乔小盼继续到菌地干活。这天上午,侯宝山骑着电动摩托来了一趟,说下午村里开始忙活分会场的事,要乔小盼吃完午饭去村委会报到。吃过午饭,乔小盼发现身上的汗泥味儿有点重,就来到率宾河边洗澡。乔福林也跟来了。爷俩下水,朝对岸游去。乔福林说:“真没想到,佳媛这孩子出息成这样了。”
乔小盼游的快,超出乔福林一个身位,听见父亲说话就放慢了速度。
乔福林说:“菌地的人都说,你俩是对象,真的吗?”
乔小盼说:“别听他们胡说,我俩哪是对象啊。”
乔福林说:“我看佳媛这孩子挺好的,你得财大爷也稀罕你,总说要让你给他当姑爷,你忘了?”
乔小盼当然忘不了,自打他记事起,只要是两家人见面,毕得财都把他搂在怀里用胡子扎他脸,再不就让他骑脖颈,让他叫老丈人。小的时候不知老丈人是啥意思,他让叫就叫,等到后来稍大,知道了它的含义,就不再叫了。但即使如此,毕得财也稀罕他不够,不是掏钱让他和毕佳媛买糖吃,就是跟他弹脑瓜崩玩儿。乔小盼知道他的“险恶用心”,又见毕佳媛那时长得像个黑泥鳅,又小又瘦,不仅没有感觉,叛逆期后便生嫌弃,懒得跟毕佳媛玩耍。有时毕佳媛牵了他的手,把他厌恶得不得了,似乎牵着他的不是一只温热的小手,而是一只毛毛虫,赶紧把手躲开,或者在衣服上反复蹭蹭,以为这样做就能把她的体温、体味和心中的嫌弃蹭掉。
想到这,乔小盼笑笑,说:“那是你们两家大人的期盼,但我真的对她不来电啊。”
乔福林说:“佳媛哪点配不上你了,我告诉你,要是人家佳媛看上了你,是你小子烧高香了。”乔福林说到这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说,“咋的,你是不是还没忘记侯宝山的孙女?要不,你不能连佳媛这么漂亮、懂事的女孩都看不上,是不是?”
乔小盼没搭腔。因为他的心里突然晴转多云,俄而狂风大作,暴雨如注。聪聪,聪聪,你在哪里?你现在怎么样了啊?
乔福林见儿子不搭茬,知道说到他心里去了,说,“人有脸树有皮,既然人家看不上你了,不搭理你了,你也别像狗皮膏药似的,当断则断吧。”
乔小盼不知道如何跟父亲说,就一个劲儿地划水,默默地游泳。
“说话啊,你哑巴了?”乔福林见儿子只是用力划水,而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话,有些不高兴。
“唉,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心里有数。”乔小盼说。
“有数?我看你没数!”乔福林气哼哼地说,“佳媛多好的姑娘,咱们乔、毕两家又是世交,你还挑啥?一个农学院的研究生,人家是哈工大的研究生,将来读完博士,落下你十万八千里,你还挑人家,人家不挑你就不错了!”
“你咋那么啰嗦呢,”乔小盼说,“说了不用你管,就不用你管!”
“还我不管,我不管你谁管?”乔福林说,“别以为你读了大学就翅膀硬了,我告诉你小盼,就是将来你读了博士,我也是你爸,也得管你,信不信?”
乔福林游了几米没听到回音,回头一看,发现乔小盼已经往回游十几米了。
郭伟忠和林铁是在黑木耳节结束后的第二天,来到柞树村的。侯宝山以为书记来视察,就让会计去喊村委会主任孙俊。林殿说不用招呼他,我们不找他。
侯宝山想,不是来视察的,那书记来柞树村就是来找乔福林的,就让会计去喊乔福林。
林铁说:“不找他。”
侯宝山愣住了,看着他俩懵懂地说:“那,那两位领导来这有何贵干呢?”
郭伟忠笑了,“乔小盼,我们是来找一个叫乔小盼的大学生。”
“乔小盼?”侯宝山一时懵住了,想不起柞树村一千多个村民,有个叫乔小盼的人。
会计也疑疑惑惑地摇头,说:“姓乔的?没有,俺们村压根就没有叫乔小盼的村民啊。”
郭伟忠提示说:“他是一名大学生,再想想。”
会计说:“大学生,又姓乔,那就只有乔福林的儿子了,但是他也不是俺们村的户口啊。”
侯宝山恍然地笑了,一拍巴掌说:“可不是呗,乔福林儿子的小名叫盼盼,乔小盼,小盼,对了,就是他。”
不一会儿乔福林开着越野车来到村委会,车门打开,他和乔小盼走下车。刚才他接到侯宝山电话,问他的儿子是不是叫乔小盼?他说是叫乔小盼。
侯宝山说:“赶紧让他到村委会来,郭伟忠书记找他有事。”
乔福林愣住了,这个臭小子惹了什么祸,让县委书记追到这里,就说:“侯支书,咋,咋的了,小盼作啥祸了?”
侯宝山瞄了眼郭伟忠,心里也不知道咋回事,让县委书记和镇书记撵到柞树村,但碍于两位领导在前,不好把疑惑说出来,就说:“来就知道了,赶紧让他来吧。”
乔福林喊过来乔小盼,启动越野车让他上车。乔小盼感到莫名其妙,说:“干啥去?”
乔福林绷着脸,不耐烦地说:“别问了,赶紧上车。”
在路上乔福林表情严肃,问儿子咋回事,让郭伟忠撵到家门口来了?乔小盼也有些蒙圈,嘀咕说:“我哪这道咋回事,我又没犯法,瞧把你吓的,脸色煞白,像我要被逮捕了似的。”
乔福林说:“你别跟我贫嘴,说实话,在学校是不是捅娄子了,犯了事,跑到我这山沟里试图躲起来?我就说嘛,你小子咋突然这么孝心、懂事了,起早贪晚地帮我打理菌地的事,还这么听话,原来你是在学校惹祸了,老实说,你到底作啥祸了?””
乔小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说:“瞎说啥呢,还我作祸了,跑你这躲起来了,我真服了你,想象力真也够丰富的。”
看着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乔福林生气了,说:“你他妈少跟我贫嘴,说,你到底作啥祸了?”
乔小盼见他一再诬赖自己,也火了,大声说:“你让我说啥,没作祸就是没作祸,难道你还像秦桧,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
乔福林见他这副样子,愈发恼火,说:“你就这副德行吧,死猪不怕开水烫是吧?那好,一会儿到了村委会就有你哭的,到时候我看你还嘴硬不。”
下了车,乔小盼左顾右盼,乔福林推了他一把,像押犯人似的把他“押”到村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