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你不想与我比翼齐飞
马上就要进入大四了,几乎所有同学都在为自己的出路努力,有人准备考研,为选择院校和专业煞费苦心。有人打算直接毕业,尽快到社会上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就在乔小盼为此而烦恼之际,毕佳媛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哈尔滨工业大学的生物工程研究生。来报道那天,是乔小盼到火车站接她的,那时已过中午,乔小盼问她想吃啥,他请。
毕佳媛说:“真的吗,吃啥都行?”
乔小盼点点头说:“真的,吃啥我都请你。”
毕佳媛指着站前西侧的一家面馆说:“就那吧。”
乔小盼刚才以为她想吃什么好吃的,虽然心里担心她选择高档酒楼破费,但既然夸了海口,就不能草鸡。但他见她鼓了半天劲,竟然选择吃八元一碗的面条时,心里失落的同时,不由有些感慨,这是一个懂得节俭,不很花哨、虚荣的姑娘。
只吃面头有点太简单、寒酸,乔小盼就点了一份加州鸡、一碟酸辣凤爪,他还要再点一盘芥末肚丝,被毕佳媛制止了,“你点那么多肉干嘛,吃不了浪费,再说你看现在的女孩,有哪个不在减肥?”于是他点了个辣椒丝炝拌土豆丝。
毕佳媛接过土豆丝说:“这个好,地下苹果,我喜欢。”说完,她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说:“嗯,就是这个味,林阳镇的味道,好极了。”
乔小盼看她吃的香,没动筷子,心想,侯聪聪就不怕胖,每次吃饭她都要点肉菜,吃得滋滋润润,可也怪,她那么喜欢吃肉,就是一点也不发胖,身上一点赘肉也没有。他突然想,是不是把侯聪聪一起叫来会更好呢?说实话,自从那次寒假乔小盼小肚鸡肠吃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与毕佳媛一起去嫩江地区搞调研,着实让侯聪聪伤透了心,开始她也赌气,一个多月没跟乔小盼联系,而乔小盼也跟她赌气,既然你不主动跟我联系,那我也不主动给你打电话。事情的转机是春节后的第三天,那天妈妈带着她去柞树村给爷爷奶奶拜年,吃饭时爷爷劝她喝了点红酒,饭后一家人欢欢喜喜看春晚,就是那一刻,让她突然陷入崩溃的边缘,她再也挺不住了,跑出来,冒雪给乔小盼打手机。而那天接到电话的时候,乔小盼独自在嫩江地区一个县城的小旅店吃方便面,毕佳媛因为爷爷突然患了重病,已经在春节的前几天回到柞树村。她走时,他内心也想跟她一起回去过年,因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孤身在外过年,他想父亲,想姥爷,但更想侯聪聪了。但调查课题还没完成,又加上心里那可怕的自尊心在作祟(他还在跟侯聪聪较劲,虽然快要撑不住了),他就咬牙留下了。但他也没想到,当他接到侯聪聪电话的时候,握着手机的手竟然颤抖起来,而当话筒里传来侯聪聪的啜泣声,并听到那句“你死哪去了,你想要我命啊!”的时候,他竟然一下瘫软下去,喉头哽咽起来。他推开方便面盒,穿上棉鞋和羽绒服,飞一样地跑向火车站。
乔小盼收回思绪,看着毕佳媛把土豆丝吃得那么香甜,就嘲笑说:“真没想到,一个哈工大的研究生,竟然像个土老帽,平平常常的土豆丝,却让你吃得那么香甜。”
毕佳媛又吃了口说:“你咋那么矫情呢,研究生跟土豆丝有啥关系?我爱吃,从小就爱吃,这是我们家的传统菜,走到哪都忘不了。”
这时加州鸡端上来了,乔小盼给她夹了一块鸡肉,说:“吃点优质蛋白质吧,这个不胖人,许多顶尖远动员都吃这个,你再不吃点肉,脸上就要出褶了。”
毕佳媛揶揄道:“这么说,你是挺关心女孩脸蛋的啊,女朋友一定挺漂亮吧。”
乔小盼脸红了,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
“哎,”毕佳媛说:“你下学期就是大四了,怎么打算的?”
乔小盼说:“还没想好,正在犹豫。”
毕佳媛说:“有啥可犹豫的,哈工大本身就是理工科名校,你考本校研究生多好啊。”
乔小盼心说,你哪知道我的心思啊,说:“佳媛姐,你为啥报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咋不报考你们学校,或者北京、上海的名校呢?”
毕佳媛说:“我弟弟在这读书,我想报考啊,咋的不行啊?”
乔小盼知道她说的弟弟是指自己,不由得心里有些甜蜜,说:“谁能管了你啊,你爱报考,咋还把我扯上了呢。”
毕佳媛脸红了,低头吃面,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哈工大和黑大相隔不远,这天下午侯聪聪约乔小盼出来吃饭。两人来到道外一家包子铺,这是一家百年老店,以前非常有名,要排很长时间队才能买到包子,还是限购。可现在,用门可罗雀形容一点不为过,偌大的两层楼房几十张餐桌,只有三五桌老食客在用假牙或者即将没牙的嘴巴,回味着过去的味道。两人点了两样馅儿包子,一个汆白肉,一个血肠蘸蒜泥,边吃边聊。
侯聪聪说:“我想好了,报考北京外经贸大学的研究生。
乔小盼颇感意外,停止咀嚼,拿着汤勺的手举在半空,看着侯聪聪低头喝汤。
侯聪聪看他一眼,说:“你呢,想好了没有?”
乔小盼说:“原先没想好,但现在想好了。”
侯聪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歪头说:“咋的,灵光一现,脑洞大开啊?”
乔小盼在桌下抓住她的手,侯聪聪脸庞羞红了,小手在他大手心里扣了扣,说:“我知道了,你这个哈工大毕业生肯定是考北京的院校,因为论理工科,我看也就清华是天花板了。”
乔小盼听她这么说,眼神突然变得迟疑,就坐到她这边,把她的手拿到桌面上紧紧握着,说:“啥天花板地花板的,只要努力学习,在哪都一样。”
侯聪聪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温柔地说:“我想好了,咱俩一起到北京读研,毕业后如果留不在北京,就去深圳或者杭州,哎,现在成都也不错,那也是个选项,行,咱就把成都作为备选城市吧。”侯聪聪仰脸看着乔小盼,眼里充满无限的憧憬。
乔小盼咳嗽了一声,说:“聪聪,我想报考省农学院的研究生。”
“什么?!”侯聪聪诧异地看着他,眼光像不认识似的陌生,继而恼怒地说,“你有病吧,小盼,你可是哈工大的高材生啊,你啥意思啊,不想与我比翼齐飞啊?”
乔小盼来到柞树村的时候,并不知道父亲的大棚木耳遭受到了巨大损失,他是想来散散心的,却不想目睹了如此的凄惨状况。其实,他之所以来柞树村,是因为在报考研究生的问题上,与侯聪聪发生了巨大争执,那次两人不欢而散后,她就再也不搭理他,即使乔小盼打了几十个电话,她也不接。后来他是在憋不住了,去黑大找她,可她避而不见,让他吃了闭门羹。郁郁寡欢地回到学校后,乔小盼度日如年,虽然课程还在继续,但身边同学都在偷偷复习考研,而他们越是议论纷纷,他越是想起与侯聪聪的分歧,越发感到头疼。于是他找了个托辞,跟学校请了假,提前回到东和县。
临走前,他给侯聪聪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提前回家,他那时还幻想,也许侯聪聪看了这个短信,她会心软,会跟他联络的,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回东和县了。可是短信发出去两天,也没见她回音,他知道她是真生气了,但他又不想放弃自己的决定,便愁肠百结地踏上了回程。
可是,在县城也没多大意思,整天与姥爷面对,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存在巨大代沟,两个人交流起来颇为费劲,难有共同话题。加之对侯聪聪的思念日甚,乔小盼越来越感觉无聊,大有如坐针毡之感。于是他来到了柞树村,想到这青山绿水间走走,排解一下心中的郁闷、苦闷。但他却没想到,父亲视若生命的大棚木耳,差点遭受到灭顶之灾,而父亲此时却远在万里之遥的藏南,鞭长莫及,于是他心疼了,平生第一次为父亲的黑木耳而睡不着觉。
那时,曲霉病基本被徐莲蝶和赵毅他们扼制住了,施救进入尾声,乔小盼每天天不亮就跟着拌药、喷药,然后掀开塑料膜通风,接着挑拣出受病的菌袋,用农用三轮车拉到率宾河边,浇上汽油焚烧。晚上忙碌到天色擦黑,无法再工作了,他们才收工。徐莲蝶回家给徐锡坤做饭,乔小盼在菌地跟赵毅他们一起吃晚饭,然后钻进塑钢房酣然入睡,一觉到天亮。一周时间下来,曲霉病总算彻底控制住了,但乔小盼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从一个白净的大学生,变成了一个脸色黧黑、头发像鸡窝、身体散发出酸臭味道的庄稼汉。这天中午吃饭时,徐莲蝶看他穿着乔福林的工作服,与一周前来时判若两人的样子,心疼了,说:“小盼,下午你回小洋楼歇歇吧,好好冲个热水澡,闷头睡一觉。”
乔小盼说:“我没事徐姨,我一个大小伙子,正应该锻炼锻炼,倒是你,我真该替我爸谢谢您了,您放下家里的机械厂不管,日夜为我家的黑木耳操劳,您真是乐于助人的活雷锋啊。”
乔小盼说的不错,这些日子忙碌在菌地里,徐莲蝶真是操碎了心,她不仅要想办法配药灭菌,还要担惊受怕,便苍老、憔悴了许多,她笑了笑说:“孩子你说见外话了,我还成活雷锋了,你真是高看我了,你爸在藏南为藏民致富搞黑木耳试验,他才是大公无私,活雷锋呢。”
乔小盼听她这么夸奖父亲,心里也觉得父亲很了不起,就说:“徐姨,我爸是挺值得骄傲的,但你同样也很了不起,我说的是真话,绝不是虚情假意忽悠你。”
徐莲蝶笑说:“好好好,徐姨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你是个好孩子,听话啊,赶紧回小洋楼冲澡,休息一下身体,你这个小家雀儿,身子骨还没长成,累坏了身子骨影响发育。”
乔小盼还不想回去,徐莲蝶皱起鼻子说:“一个星期没洗澡了吧,快去洗洗吧,这馊吧味直打鼻子。”
乔小盼还是没有回小洋楼,他从塑钢房里拿了父亲用的毛巾和香皂,朝北边的率宾河走去。徐莲蝶望着他高大的身形,俨然是年轻时乔福林的样子,不由得眼圈泛红,自言自语说:“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时令已经进入六月,河水经过上午阳光的烘烤,变得温温柔柔,乔小盼脱掉衣服扑进河里,一口气游到对岸。这里岸边是一片金色的沙滩,脚丫子踩在上边热热乎乎,特别舒服。乔小盼在沙滩上躺下来,闭上眼睛,耳朵听着一两声鸟鸣,很快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