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海……果然是你。”
封韵猛然抬头,发现正是刚刚和自己交手的那名女捕快——两人在白天的时候就见过了,白天给自己解围的那个人也是她。
女捕快见到少年之后,表情似乎一下子放松了一样,她将十字戟放在一边,慢慢地盘膝坐在牢房外,用手拖着下巴讪笑道:“你小子还真是走到哪都一堆事,还真跟你老婆说的一样,你这家伙就是个麻烦精,平时不是在解决麻烦,就是在碰到麻烦的路上。”
“……你们认识?”封韵皱了皱眉,她早在二人动手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在交手的时候,十字大戟似乎在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身体的左侧,就好像在躲着这个家伙一样——现在看这名女捕快的反应,果然如此。
“何止认识,”女捕快笑了一声,“喂,说话啊,几个月不见,怎么还哑巴了。”
“他失忆了。”见女捕快怎么说话,少年都没有任何反应,封韵在一边提醒了一声,“已经一个多月了。”
“你说……什么?!”女捕快一下子愣住了,“失忆?!这……这怎么搞的?!”
“说来话长,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事要问你。”封韵皱着眉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怎么会【六合戟】。”
“这句话还是我想问的,”女捕快哼了一声,她这么晚来牢房,除了确认这少年是温清海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从这女人的枪法上看到了相似的影子,“你为什么会我家的家传戟法?!”
“你家家传?!”听到这几个字,封韵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你家的武术?!”
“别跟我装傻,这套戟法父亲只传给了我一人,说,你是从哪偷学来的?!”女捕快说着,拎着十字戟就站了起来,将大戟的利刃对着封韵,“要是来源正当我还可以当作没看到,若是你偷学的,那可就别怪我……”
后面说的是什么,封韵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恍惚间,她的思虑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家宅院。宅院的主人对她们姐弟俩很好,那是在爹娘死后,她这辈子过得最安稳的时间了。
吃饱穿暖,有书念,有功夫学,还有……
还有她这辈子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喂,你也哑巴了?没听见我说的话?!要是偷学的,别怪我现在就废了你的一身……”
女捕快也说不下去了。
她看到对方的手伸进了怀中,慢慢地拿出了一个小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是半块玉佩。
借着微弱的烛光,女捕快愣愣地看着那块玉佩,感觉手中的十字戟都快握不稳了。过了很久,她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是不是你从她那里偷……”
“玲姐,”封韵举起了玉佩,将它伸到了牢房栅栏外面,紧紧地捏在指尖:“好久不见了。”
“你是小韵?!”樊玲听到这句【玲姐】,顿时扔掉了手中的大戟,她跪下来仔细地看着那半块玉佩,随后翻了翻身上,拿出了这块玉佩的另一半。
两块玉佩合在了一起,完整无缺。
“手下败将!”
“我总有一天会超过你的!”
——这是两人小时候在比试过后,一定会说的两句话。
然后她们就会拉着手,去北梁关以南的集市上,买最喜欢的小糖人儿吃。
两人十二岁的时候,【北梁关】的一场惨烈的大战让她们就此分开,樊玲留在了父亲樊炯的身边,以樊家人的身份死守城池半步不退,而封韵和封景姐弟俩,则被他们送到了一位朋友家照顾。之后战争结束,樊玲跟着父亲樊炯回南边养伤,【北梁关】的守城将士也都换了人,封韵再回去找的时候,早已是物是人非。
三年后,樊炯的友人病故,临终前告知了她们姐弟俩樊家在九尾宫附近的地址——这是樊炯交代的,这位老将军深知封韵的性格,若是告诉了她自己的地址,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来找自己。但当时青丘国和陀幕国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爆发战事。樊炯不想将她们姐弟二人也卷入战争,便嘱咐朋友将他家的地址隐瞒了下来。
得知了樊家的地址,封韵带着弟弟南下找人,却因为人生地不熟、盘缠也花完了,两人又是十几岁的年纪,一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她们找到樊家的时候,时间又过了三年,这时的樊炯已经因为旧疾复发离开了人世,仅剩的两个孩子中,长子樊涛替父驻守【北梁关】,幺女樊玲则独自出门游历江湖,再也没有了消息。
这一别,便是十四年。
樊玲是封韵的第一个朋友,对于樊玲来说,封韵也是一样的,她们互相之间都是第一次与同龄的女孩接触,那段时期的友谊一旦烙下印记,哪怕相隔天涯海角,也是刻骨铭心。
谁都不可能忘记对方的。
只是她们谁都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是如今的情况。
十四年的岁月将二人的容貌改变了不少,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这一变,让二人谁都没有认出对方。若不是这块玉佩和二人的功夫,也许这次又要擦肩而过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旧友相见,樊玲高兴得不得了,平时那股冷酷的劲儿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你等着啊,我这就去找徐班头,这事肯定是个误会!”
“不必了,”封韵摇了摇头,她虽然也很开心,但看到樊玲这身捕快的衣服,却让她无论如何也没法将开心表现出了,“……想不到,现在你竟然也成为……为衙门办事了。”
本来她想说“成为衙门的狗”,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不想用如此恶毒的字眼来形容自己唯一的朋友。
“说来话长,这身衣服你别介意,我就是卖个武艺赚点儿盘缠。”樊玲知道封韵爹娘的事,赶紧解释了一下,“我出来是帮人办事的,身上钱花完了,一开始是在街头卖艺,但衙门不让,于是便想换个行当干干苦力什么的——你也知道,你玲姐我书念得不好,只是有膀子力气而已。”
“后来徐班头见我有些功夫,衙门口最近又缺人,便邀请我来顶几天的班,我一想反正有钱赚,就没挑什么答应了下来,也就是顶几天的功夫,后天拿了饷钱我就不干了。”
“这样啊……”听她这样说,封韵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她就怕不得不跟樊玲站在对立的位置上。既然只是图钱,那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她自己行走江湖那几年也有囊中羞涩的时候,人嘛,在为理想付出之前,总是还要先吃饱饭的,“你替别人办什么事?陀幕国周围我还有些关系,也许可以帮你问问。”
既然不是对立的关系就好说了,朋友有事自己帮一帮理所当然。虽然不想把她拖进自己这边的漩涡里,但动用一些关系帮帮忙还是没问题的。
“不用了,事已经办完了。”樊玲摸出了腰间的水袋,里面装的是酒——平时她很少喝酒,但因为衙役的人手紧缺,平时巡街什么的也比较忙,有时甚至连着晚班一起连轴转,她不得不弄点酒来解渴外加提神。
喝了一口,她将酒递进了大牢中,封韵也不嫌弃,对着嘴仰头喝了一大口。
“这次出来主要是找人,不过已经找着了。”樊玲拧上了盖子,用眼睛看了看还在注视着那把稻草的少年,翘了翘嘴角说道,“找的人就是他,这小子的姐姐托我来找他,让我告诉他最近小心点,有一群叫【山海图】的人最近开始有大动作了,让他碰到了之后不要冲动,能躲就先躲一下。哦对了,你也小心点,那群【山海图】的人做事不择手段,万一碰上了就麻烦了。”
“噗——!!!”封韵一口酒没咽下去,听完了樊玲的话,一个没忍住,全都喷了出来。
“瞧你这点出息!”看着不停咳嗽的封韵,樊玲皱着眉递过去了一块绢帕,看着不停咳嗽的旧友,随口问了一句,“哎对了,你俩怎么锁在一起了?是不是这小子得罪你了?”
封韵咳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对于樊玲的问题,她是一个字儿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还能说什么?你还让她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