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停鹤又惊又怒,匆忙系好“尿不湿”,犊鼻裤儿一提,连官服都来不及套上,只着小衣,便将门闩悄悄卸下来抄在手中,轻轻打开了房门。
门儿一开,就见一个衣衫破烂沉旧的人正背对着他,弯腰拉扯开一只靠墙的抽屉。
那里边正是唐停鹤找人定做的“尿不湿”,那人一瞧,此物锦缎所做,柔软光滑,只当是很值钱的东西,兴高采烈地就往怀里揣。
唐停鹤一见,“呀”地一声尖叫,冲过去就是狠狠一门闩,正敲在那个囚犯后脑勺儿上。
这一门闩力气不小,门闩的尖棱儿砸个正着,登时将那罪犯打得脑浆迸裂,一声没吭就倒在地上。
唐停鹤狞笑道:“什么卑贱的东西,竟敢闯到本官的住处偷东西!”
这句话说完,他忽然察觉了什么,急忙一转身,就见墙角那边,正有两个同样蓬头垢面的人正打开角柜的门儿,却扭头看着他。
双方对视片刻,那两个囚犯拿起了搁在柜子上的大刀,微微弯着腰,双目凶光乱射,双双向唐停鹤逼近过来。
“鼠辈,竟敢潜入造钱厂,窃取本官财物,纳命来!”
唐停鹤挥舞着门闩就冲了上去,那凶猛的样子还挺唬人。
两个犯人吃了一惊,急忙舞刀后退,就去“哗啦”一声,定睛再看,却是唐停鹤舞了几下门闩,掉头就跑,撞破了障子门冲了出去。
唐停鹤这住处在一长排工房的二楼靠门口处。
他一冲出去,就呆住了。
就见很多人正冲进这工房车间里来,其中有穿囚服的,有穿官服的,很难想象,为什么他们能肩并着肩冲锋在一起。
有人正沿楼梯往上跑来,更多人则向前跑去。
由于这些人呐喊着,还一路见门就闯,到处砸抢,唐停鹤撞开障子门冲出去这一幕,竟没多少人注意到。
唐停鹤见此一幕,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撒腿就沿长廊逃去。后边两个举着大砍刀的罪囚恼羞成怒地从房中追了出来,追着他跑去。
“砰!”
也不知是谁在一座仓房门前放了一只铁砧,唐停鹤眼看就要被人追上了,急于逃命,冷不防一脚踢上去,大脚趾痛彻入骨,不由得哀嚎一声,门闩落地,他向前一扑,就摔了出去。
“当”地一声,追赶的囚犯一刀劈在了铁砧上,刀上便是一个豁口。
唐停鹤眼见这一刀之险,若不是踢中铁砧,自己怕是要被一刀劈中,吓得胯下一热,面对着那气势汹汹的囚犯,双手连挪,双腿连蹬,连滚带爬地倒退而行。
他身后边就是这长通道的尽头,扎的有一道竹篱笆,下部是个窟窿。
而他坐在地上,这一倒退,正撞进那窟窿,“哎”地一声惨叫,就摔了下去。
那个持大刀的罪犯跑到篱笆处向下一看,下边是一个搅拌泥沙做“沙范”的大坑,唐停鹤正掉进那大泥坑里,整个人变成了泥猴儿,挣扎在稀泥里一时爬不出来。
那持刀大汉“呸”了一口,懒得再与他浪费时间,跑到旁边一处上了锁的仓房前,挥起大刀猛劈了几记,砍开那锁,便撞了进去。
……
铸钱厂被洗劫一空,就连一些还未打磨的半成品钱币,都被抄空了。
那些没有捞到什么好处的人,个个两眼发红。
造钱厂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些罪犯和得了大王恩准抢劫的狱卒们就冲了进来。
有人惊慌之下持械反抗,死伤了有那么一二十人,后来的人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被集中到了造钱厂的车间前方。
唐停鹤发髻已经散了,头发一绺一绺的搭在肩上,就像是扎了一头的脏辫儿。
他一身小衣,沾了一身的泥巴,脸上也糊了一层泥,只露出一双眼白明显的眼睛和牙齿,看起来就像个混血的昆仑奴,瑟缩地抱着别人硬塞给他的一杆红樱枪,站在人堆里。
韦宏伫马站在前头,又把将有反贼攻打广陵城,屠尽城中百姓,他要集结壮丁,守卫广陵的话说了一遍,免不了还要有一番封官许愿。
唐停鹤拄着大枪,跟一只石猴儿似的,呆呆地看着马上的“唐治”。
“他不是唐治,他不是唐治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此刻,唐停鹤自然绝对不敢叫破这假唐治的身份。
他刚刚亲眼看到,有两个造钱厂的监、丞,只是提了几句质疑,就被那个假唐治的人一刀砍了。
“走了走了,你耳朵塞驴毛了,听到没有?”
随着一声咒骂,唐停鹤屁股挨了一脚,登时掉下几块干涸掉的泥块。
唐停鹤扭头一看,就见一个戎装军士大骂道:“走了,去造船厂杀贼,快点!”
“哦哦,是是!”
唐停鹤不敢反抗,赶紧端起红缨枪就跑。
那军士跺了跺靴子,上边已经沾了一团泥灰,不由恨恨地又咒骂了几句。
唐停鹤强忍着大脚趾的疼痛,跟在人堆里跑。
那犊鼻裤沾了泥巴之后异常的沉重,裤腰带忍不住地往下坠。
他才刚跑出铸币厂的大门,裤子就坠得露出了半拉半黑半灰的屁股。
唐停鹤因为一只脚的大脚指受了伤不敢吃力,跑得一脚轻一脚重的。
现在裤子还往下掉,他只好挟着大枪,一边左右晃着跑,一边这里提一下,那里提一下,就跟一只大马猴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