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转眼到了,桃花将家里的两头猪卖了,卖了二百八十块钱。临走时,她将四百块钱塞在弟弟的手里笑着说:“你应该相信姐姐,姐姐是有办法的,我知道你今年准能考上,所以养了两头猪预备着。”
桃花停顿了一会又说:“在外面不像在家里,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舍不得花钱,如果没有钱时,写封信回来,我再叫人送给你。”
肖晓晓默默地点头,鼻子在一阵一阵地发酸,他真想哭,可他终于忍住了,他不愿姐姐看到他流泪。
重点中学在薄刀峰的南面,薄刀峰上的飞流瀑布在太阳下反射着白光,从县城依晰能看到。
来到了县城,县城宽敞的马路,错落的楼房,大街上车来人往,商店里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这一切使肖晓晓感到那么新奇,那么亲切,好像这次来是与县城有个青春的约会。
在肖晓晓的想象中县城应该比这还大,还气派,楼房还要高。尽管如此,县城与乡村那是无可伦比的。县城聚人才、科技和金钱于一身,而乡村聚传统、愚昧和贫穷于一体。
正是这一正一反而衬托出人们的yu望,也许这也是他肖晓晓想冲出乡村的重要原因之一。
肖晓晓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肖晓晓被分在了高一(1)班,这个班聚全县精英于一体,只有他一个是从农村来的,其他的同学都是县城的,什么县委书记、局长、科长、厂长之类的儿子或女儿。他一向讨厌当官的,他们不过是凭借权和钱,根本没什么真才实学。
由于肖晓晓的个子比较高,被安排在最后一位。这也是他所期盼的,他不希望班里更多的人了解他,他像一只袋鼠整天趴在桌子上。班里也时常有同学看他一眼,他让他乱蓬蓬的头发遮住脸,他不需要别人的关注,他甚至希望他的头发快长,最好能遮掩住全身,遮住他那只残缺的右腿,虽然右腿有一点点跛,他感觉它比任何一个跛子都难看和丑陋,甚至看见同学们在讥讽那条腿。
年少的心总是爱美的,哪怕他再穷,肖晓晓也希望穿得很体面地站在别人的面前。甚至有时别人根本没注意他的存在,肖晓晓的心里也会得到一丝的平衡和安慰。
最令肖晓晓痛心的是膝盖和屁股上的补丁像一颗炸弹,将他的自尊心炸得粉碎。一双洗得发白的解放鞋像导火索一样,随时会将他送进鬼城。在农村谁也不会在意这些,肖晓晓也从未为它自卑、自悲过;可现在他来到了一个华丽的世界,班上同学都穿着白色的运动鞋,黑色的皮鞋,西装,夹克衫,他像一个破烂的兮丐穿行在美与丑之间。
肖晓晓不禁有点恨农村,是它让他失落了尊严。
开学已有一个多月了,肖晓晓依旧将他的心封锁在自己的座位上,在这里他没有朋友,孤孤单单一个人。他像一只受伤的丑小鸭一样在自己的那一片水面上扑腾着,四周美丽的景色使他自惭形秽。
在那一刻肖晓晓多么希望自己有一身体面的衣服,这种期盼竟然是他有史以来想装饰自己,他不愿整天像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游离在这个大键盘上。肖晓晓一度幻想以他粗俗的音符在这华丽的键盘上奏出最响亮的乐章,可是他没有钱,他每天连肚子都填不饱。
班上同学没有人听肖晓晓说过一句话,他和他们无话可说,他们是来自不同世纪的,没有共同的语言。有人甚至怀疑肖晓晓是哑吧,但也没有人敢敲开他的大牙,在忙碌的学习中也没有人那样做。
有钱的同学依旧有钱,在他们的桌柜里放满了夹心饼干、方便面。每到上晚自习便一边看书一边吃,那脆脆的咀嚼声仿佛是一把尖刀插在肖晓晓的心上,简直要了他的命。最可气的是,那不争气的肚子每到这时便咕咕地叫了起来,很远甚至都能听到,肖晓晓强忍着直咽口水。
临走时,七拼八凑好容易凑了四百元钱,学费二百四十元,剩下一百六十元便是这半年的生活费了。家里是不可能再有钱寄来,他必须省吃俭用。肖晓晓决定早上不吃,中午吃二两,晚上吃四两米饭,对于菜他不敢奢想。同学们都吃完了,他便拿出家里带来的腌菜和臭豆腐和着米饭吃,倒也十分在意。有时正在他吃得上劲时,同学们进来了,肖晓晓不得不象贼一样将腌菜和臭豆腐藏起来。于是,引起了同学们的骂声。
“他妈的寝室里怎么这味,是不是谁拉屎了?”
“大家都检查、检查,看有没有。”
……
愚昧的东西总是令人恐慌和厌倦。
肖晓晓真想冲上去捧他们几拳,他不得不强压住怒火,就像每晚忍受那些方便面的诱惑一样。实在忍不住时,一个人溜到操场旁的小河边喝几口凉水,让自己空空的肚子和软弱的身子得到一丝刺激,忘掉饥饿。有时,肖晓晓真想把剩下的钱拿去大吃一顿,管它明天太阳从哪方升起。可一想到姐姐,他的心就发软发酸,他咬着牙握紧拳头挺住,让自己全身融进书里,那是他的精神粮食。
最可恨的是,当上完晚自习,有许多生意人到寝室里卖煎饼、油饼,那煎饼的香味直冲肖晓晓的鼻孔,他真恨不得将这些恶魔打出去。每晚总有那些不知趣的同学坐在他床沿上,慢慢地咬着那香喷喷的煎饼,像一个艺术家在雕饰着一件艺术品。肖晓晓不得不将头缩入被子里,用牙狠命地咬住被条,让自己饥饿的灵魂早早地进入那孤寂的梦乡。
在梦里也许他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