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返回目录 阅读足迹 更多章节
第18章 驼铃悠悠
第(1/1)页

沙漠地貌为沙所覆盖,干旱缺水,植物稀少,昼夜温差极大,更有地段竟是盐滩,泥土稀薄,寸草不生。平日里的沙漠便足可被称为生命绝地,但比起沙漠更可怕的,却是冬天的沙漠。

陆小凤忧心朱停安危,却也不会毫无准备地前往沙漠送死,是以此行除了他们三人,花家亦派有一只拥有丰富沙漠经验的队伍随行。兰州城中的豪富姬冰雁有心与花家交好,更是借给他们一位名为石驼的向导。

石驼是一名又瞎又聋又哑的大汉,长着一张像是被风吹干了的桔子皮似的脸,一双眼睛雾蒙蒙灰扑扑一片,一眼望去,竟叫人分不清哪里是瞳仁、哪里是眼白。

一行人在沙漠边缘的小镇上备齐了干粮,买足了比美酒价格更贵的清水,将队伍中的马匹换成骆驼,便准备继续行进。出发前,一位行商的镖客仍不住劝阻着傅闲云,想要他将驴子发卖掉,换上耐力更好的骆驼。对此,傅道长头甩得像个拨浪鼓,连声拒绝,“不行不行,驴兄是我的好友,我怎能卖掉它?”那毛驴似乎颇通人性,打了几下响鼻,十分温驯地将脑袋埋在傅道长怀里,蹭了蹭他脏兮兮的衣衫。

众人虽觉得他荒唐好笑,但思及反正只是一头驴子,就算后期坚持不住丢在沙漠当中,左不过是谁的骆驼载这疯道长一程罢了。只有那石驼,虽然脚步不停、不声不响,却悄悄地离傅道长远了一些。傅闲云似笑非笑地瞥向他,翻身上了驴背,拍了拍驴儿的屁股,干脆走开。

花满楼和陆小凤正在挂羊皮水袋——谁也说不清明天是否会有意外,谁也不知道在场的众人是否会走散,所以每个人都往自己的骆驼上挂上了羊皮袋子,以防有变。见傅道长到来,花满楼急忙又取来几袋水,挂在毛驴的背上。陆小凤却直摇头,“姬老板借给我们的那名向导,实在是可怜。”

他年轻英俊,笑起来时胡子一翘一翘,让人心生好感,不笑时,他硬挺的轮廓又稍显冷硬。他此刻没有笑,瞧上去倒真有几分冷漠,可与他交好的每个人都清楚,他的心非但不冷不硬,反而比摊子上的豆腐还要软。

花满楼也是一叹,他见过横尸街头的江湖人,也见过睡了一觉便再没能醒过来的穷苦者,这一路行来,所见悲惨比比皆是。可即使这样,他又怎能对石驼无动于衷?似他这种以往生活在黑暗里,却总能在生活点滴处发现美好的君子,也不得不叹息一声,这世上本有千般好,却仍有万种难。

傅道长吸了吸鼻子,从毛驴背负的大口袋中掏出一根极细极小的鞭子,轻飘飘打在毛驴背上。这驴子似乎很怕这根鞭子,竟立刻发出一声“欧啊欧啊”的惨叫,惊地四蹄乱蹬,来回躲闪,却仍不敢奔逃,像是生怕将正躺在它背上休憩的傅道长给甩下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本就是极敏锐之人,自然不难发现,在驴子被鞭子抽中的同时,那位离他们数米之外的石驼竟也感同身受般地颤抖了起来。他粗糙枯皱的脸皮似乎更凄苦了,即使停留在客栈外面修整时也从未停下的脚步竟有些不稳,但他仍旧一圈一圈地沿着自己的足迹行进——正像傅道长身下的这匹永远也不晓得疲惫的驴子一样。

“道长的意思是,他不是聋子?”陆小凤皱皱眉头,若是这样,那这位石驼伪装的功夫也太好了些,将这样的人借给他们当向导的姬老板又有什么用意?

傅道长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花满楼:“花公子觉得呢?”

花满楼眼盲多年,此时虽已得见光明,对于石驼这样的人却仍有一种冥冥中的直觉,他摇摇头,“我看未必。”他犹豫着,仿佛觉得自己即将说出的话有些残忍,他说:“他的确又聋又哑又瞎。”

傅闲云将手里的鞭子递给陆小凤,陆小凤不明所以的接了过去,顿时觉得新奇,双手掰着这根软绵绵的细鞭子,好奇道:“这鞭子是什么材质?”

傅道长脏兮兮的手又将鞭子从他手里夺回来,手腕一转,一鞭抽在陆小凤的手背上。鞭子极细,挥动时还有细微的破空声,想必打在人的皮肤上必定是要留下一道淤痕的。但这鞭子落在陆小凤手背上,他却觉得软绵绵的,似乎是被极佳的棉布包裹住手背轻轻擦拭,再定睛望去,果然不见任何痕迹。

“是一种鸟雀的羽毛编织而成,”傅道长问他:“疼吗?”

陆小凤摇头。

傅闲云又去看花满楼:“花公子注意到他了吗?”

花满楼点头。

他的脸色实在难看,因为他的脑海里,此时正充斥着一个并不美好的想法。

他当然已经看见——在傅道长挥动鞭子打在陆小凤手背上时,石驼又条件反射般地颤抖了一下,就仿佛……这鞭子抽的不是旁人,而是他自己。石驼既看不见鞭子的模样,也听不到破空的呼啸声,这样的一个人,却能感知到牲口、感知到皮鞭,对被鞭笞的痛苦如此熟悉,他又经历过什么呢?

花满楼几乎不愿再想下去,因为他总能看到人性中的善与美,可自离开了百花楼,他又总能发现人性中的罪和恶。

傅道长却感知不到他的忧郁,反而轻松畅快地说道:“就是这样啦。”说罢,收起鞭子,拍了拍身下的毛驴,美滋滋地在驴儿行走间极具规律的摇晃中闭上了眼睛。

陆小凤与花满楼对视一眼,对情绪低落的好友笑了一笑。花满楼问他:“你在外闯荡的半年里,总是遇到这样的事吗?”陆小凤怔了一下,随即摇头,声音中带着追忆:“哪能尽是这样残酷呢?美好的事也是有的。”

残酷。

这次换花满楼愣住了。他似乎明白了,三哥在官场为官,五哥曾在江湖上漂泊,可当他们回家时,他们的气息在截然不同的同时,竟还有一丝出奇的相似。那时的他目不能视,年岁尚小,如今的他却隐隐猜测,那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息,是否就是经历过残酷、深刻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无能为力后的落寞呢?

“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做呢?”花满楼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他坚信陆小凤懂得他的意思。

陆小凤果然也不叫他失望,用略带担忧的目光在花满楼身上扫过,摸了摸自己极为自豪的两撇胡子,露出笑容:“我啊,我会将鞭子折断。”说罢他问道:“花满楼,你呢?”

花满楼笃定地说:“我会向前看。当然,我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渺小,可坚持下去,总会有改变的,不是吗?”

陆小凤点点头,在一股莫名念头的驱使下,鬼使神差地凝神望向了好友,果然,他眼中的花满楼立时变成了一个发散着温暖光芒的光团。于是他立刻道:“坚持下去总能改变,况且你绝不是一个人。”他嘻嘻笑道:“这条路上,又怎么能少得了我陆小凤呢?”

傅闲云悠闲地翘起一条腿。

他也没想到,一朝入道,他竟然瞧见了这样多的奇人。他忽而想到温小白,想到因为温小白而禁锢住自己的那位同路人,忽而想到陆小凤,又忽而想到花满楼——尤其是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并非易结易解的缘法,对方与他之间已有因果。他承了对方点化入道之恩,纵使对方并不知情,他也不能不去报答。

傅闲云还他光明,有心让他看见江湖的残酷、人生的艰难,有心让这位被父兄保护得很好的公子知难而退。但这位公子却心怀光明、饱含善意,几番试探下来,倒是显得傅道长的做法落了下乘。公子的身上已经与这世间缠上了密密麻麻的丝线,他的未来绝非一帆风顺,麻烦和凶险也将始终伴随着他,就像他那位名为陆小凤的挚友。

比之花满楼,在傅闲云眼中,陆小凤的命途更加多舛。但他胆识侠气、武功智慧均属一流,既是花公子的知交,又是个难得拥有赤子之心的年轻人。或许正是出于这一份好奇,才让傅道长保存了那野外横死一家三口的真灵,叫他们能够亲自与陆小凤致谢道别吧。

傅道长仍是记不清太久之前的事,但他本能地觉得,这世道不妨再温柔些、这江湖不妨再美好些、像陆小凤与花满楼这样的年轻人不妨再多一些。

驼铃悠悠,整顿好的队伍再度出发。

冬日的大漠实在太冷,夏日里像个火炉似的太阳在冬季完全无法驱散寒风的冷意,只充作照明。及至正午,阳光才毒辣起来,让人感受到一丝温度。可这温度停留得太短暂,短暂得仿佛一个玩笑,一场迷梦,夜晚将至,风沙呼啸着,从衣裳的每一个角落钻进人的骨子里。

队伍里的众人裹紧了棉衣。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添了件厚氅。

傅道长拢了拢破了口子的薄袄,哈啾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只有石驼,仍旧不知疲倦地走着,走着。

第(1/1)页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都在看:从虐杀原形开始不死不灭逃离四合院:年代弄潮儿女总裁的上门女婿叶凡完蛋,我被鞑子包围了九锡修仙:当你把事情做到极致重生后我不做接盘侠,全家都傻眼了都市医仙妻子太撩人,陆总架不住错爱春光大明:如此贪的驸马,朕杀不得?十亿聘礼!笨蛋孕妻被宠哭了黄泉逆行官途我怎么还活着?无限诸天:从获得史蒂夫面板开始嫁残疾相公种田养娃综琼瑶,渣男有什么好抢的星辰大远航嫁给病秧子冲喜后,我吃不消了我的抗战有空间冷情王爷不禁撩,医妃她又孕吐了琅琊榜前传之筹谋十二年超维术士嫁残疾相公种田养娃田小溪陈家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