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透光窗是砖缝大小的缝隙。韩龙揭开黑色窗帘,看到逍遥院里的景象,灯光下腿影晃动——这里绝对是偷窥宝地,能看到别人,而别人看不到自己。
韩龙暗暗叫绝。他提了提裙子,往前走去,心想若是宋彦霖等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肯定会笑破肚皮。
迈过两道门槛,韩龙放轻步子——贵府区到了。
门里墙壁上嵌着圆形铜盘。韩龙把耳朵贴上去,听到贵府一号屋里的脚步声。
“王弟还未醒?”一个人问。这是拓跋力微的声音。
“没有。”一人答。这人声音陌生,难道是铜雀台上的那个东吴人?
“我那弟弟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人又说。
“我那长子也没了消息。王弟不肯说,连喝得大醉也问不出来。”拓跋力微抱怨着。
“小声点。王弟也快醒了。”
“怕什么。他醒了我也要问。”
“拓跋力微、慕容焉,你俩聊什么?”屋里响起一个尖细嗓音。是轲比德。
韩龙闭上眼睛,紧贴铜盘,不放过屋里的每一个声音。与拓跋力微在一起的人原来叫慕容焉,那个东吴人估计与轲比德分开了。
“我们在讲,”拓跋力微声音有力,“我们留在王爷身边的亲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啊,”轲比德似是伸了个懒腰,“那能怎样?好着呢。跟着我阿干,将来肯定受重用。”
“可一个多月,没人报告消息——”那个慕容焉说话吞吞吐吐。
“估计是忘了。”轲比德不耐烦了,“好了,别担心了。说说曹大人答应什么事了。我现在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拓跋力微沉稳平和的声音响起,“曹大人答应,并州马上换人,幽州、凉州近期不动。如果硬动,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他可以装作不知道,有成算时,再支持我们。”
“这个昨天就答应了。晚上又送两千万,又喝一顿大酒,没新答应些什么?”
“曹大人说,换幽州、凉州刺史,没有由头,他不好说话。”慕容焉低声重复道。
“我们要有由头,还用得着这么费劲?”轲比德嗓门高了许多,显然很是不满,“也罢,我这还备了一大绝招。慕容焉,这封信你拿着,明早到尚书省找客曹尚书,告发王雄勾结辽东公孙氏,阴谋造反。”
“这是真的——”慕容焉声音有些抖了。
韩龙的手掌张开,贴在墙上。此刻,他能感觉到手上血管紧张地跳动起来。
“真你个头。但这上面每个字,都是真的,王雄亲笔所写。王雄的笔迹,你也认得。”听声音,韩龙能想象轲比德那得意的嘴脸。
“那这信,我是怎么得来的?”慕容焉低声请教轲比德。
“你们部落所在辽西郡,正好处在辽东与幽州城之间。一天打猎,见有人骑马慌张经过,盘问搜身……”
“懂了。”
“那你抓到的证人呢?”轲比德反问。
“证人——死了。”慕容焉答。
“这招好狠。”拓跋力微感叹。
“这字假不了,铁证如山。谁也不敢隐瞒这样大的事,他王雄不得不回京配合调查。只要一查,再请曹爽大人拖他个两三年,不就成了。”轲比德哈哈地笑起来,像只夜枭鸣叫,刺耳难听。
“还是王弟大人高明。”慕容焉奉承道。
“中午时,曹大人还要五十匹良马,像前两天朝贡的那样。”拓跋力微想起了这件事。
“把王雄调走,这马不是事儿。你俩各出二十五匹。如果调不走,一匹马也别想。你们这一趟花费不少,将来事情成了,十倍赏你们。”轲比德画了个大饼。
“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都是为了鲜卑。”听屋里的慕容焉也唱起高调,韩龙不禁撇了撇嘴。
“慕容这个觉悟可以。我为了鲜卑可以不择手段,我们要做这天下的主人。拓跋力微,龙牙的消息问得怎样了?”
“今天走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消息。”
“檀香骗我龙牙在冰井底下,我下去捞了半天,鬼影都没有,害得我快冻死了。我们得不着没关系,重要的是不能让别人得着。你俩回屋吧。”轲比德吐完苦水,下了逐客令。
听到这儿,韩龙的肩膀一阵抽动,无声地笑了。这轲比德执念真深,檀香信口胡说,他真下水捞宝。那冰井水该有多冷!
屋里说话声停了下来,两个人往外走。
韩龙赶紧趴到下一个铜耳上。“吱嘎”一声,贵府二号的房门开了,又轻轻关上。过了片刻,传来一声闷闷的叹息,却不知道是拓跋力微,还是慕容焉。
韩龙等了好一会儿,屋里一片安静。他又趴到贵府三号的铜耳上。
这间房子里有人来来回回走着,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让我告发王雄大人,这坑太深了!不管成不成,我内外不是人,还得不着好处。”听声音,是慕容焉。
那刚才叹气的,应该是拓跋力微了。
“我得换个说词——是族民从驿道拾到,不知信的真假。这样,才能两头不得罪。”慕容焉自言自语道。
韩龙不禁又笑了:当面唱高调,暗地往后梢,说的大概就是慕容焉。他的弟弟和拓跋力微的长子一样,都是轲比部落的人质。他不得不被轲比部落当枪使。
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办?韩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