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二十多个台阶，来到一扇蓝色门前，使女停下来，“这里是盐库和酒库。武帝立文帝为世子后，再没让人到井中来。文帝即位后，一次酒醉，却让众大臣来此寻宝。大臣们同样大醉，一半人进来就出去了，一半人走到井底。到井底的，大多说也没找到宝，只有三个人含笑不语。”

这三人是谁？韩龙心里问。

使女看出众人想知道，却偏偏不说，抬脚往下走。

台阶之上，她的脚步格外清脆。

眼前是一道黄门，这是井下第四层，使女站住，“这是粮库。里面黄米、水稻、大豆应有尽有，想不想看看？”

韩龙感觉鼻涕流下来了，好在穿着罩袍，可以不露狼狈。

使女轻推黄门，挑着灯笼走进粮库。粮库里一排排木架，架上推放着一袋袋粮食。

轲比德和东吴人站在原地，轻轻跺脚。檀香呼出的气呈白雾状。

见没人有兴趣参观粮库，使女不紧不慢关上门，“最下一层，是肉库。牛羊肉、猪肉、鸡肉、鱼肉都备了一些。刚才说有三个人含笑不语，他们事后全部否认含笑不语，只说当时是醉不能语。”

最后一层台阶，使女走了一半，转身问韩龙四人，“你们猜，这三人是谁？”

韩龙四人摇头。使女叹口气，“这也只是传说，不知真假。这三人是太尉司马大人，故去的大将军曹真，幽州刺史王雄。”

听到司马大人、曹真大将军，韩龙尚能镇静，可听到自己舅舅王雄也在其列，一下子眼睛发亮。

檀香、轲比德、东吴人也是兴趣大增，忍耐着使女慢腾腾的折磨。

揭完谜底，使女继续往下走。灯笼横挑，照在井底水面之上。井上井下，一虚一实两只灯笼慢慢靠近。水面之下显现更深空间，仿佛连通了另外一个世界。

韩龙迈下最后一个台阶，终于到达井底了。井底平且宽，围着井眼足有四五十平米的面积。抬头往上看，能看到一个圆圆的光圈。那是井面反射的灯光。

他想：当年大舅在这里找到什么重宝？

使女手持灯笼沿冰井转了一圈。灯笼几乎贴着水面，井下几人仔细观察水面和井沿，企图找到些重宝的线索。

井底灯光幽暗，五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投射到井壁之上。

“怎么样，你们发现什么没有？”使女例行公事地问道。她看到韩龙一直抬头望井顶，于是也抬头往上看。檀香、轲比德、东吴人跟着往上看去。

一时间，五个黑影都是仰头观天的动作。

韩龙沉浸在“如果我是王雄”的设想之中，没注意别人看他：武帝考完文帝和陈留王，文帝又拿来考群臣，显然这重宝是拿不走的。司马大人、曹大将军、大舅又先后得到，这重宝显然不是实物。深达十五丈的冰井，除了深，就是冷，就是黑。还能有什么？

深、冷、黑，难道是武帝所说的重宝？

深、冷、黑，这感觉像是回到知道师傅死的消息那时，像是妈妈逝去后的那段日子。韩龙想，深冷黑是那无尽的痛苦从天而降，将你埋没，让你生出也随之而去的念头。

这重宝，难道是绝望？韩龙摇摇头，觉得不对。绝望哪里是宝？绝望是药，是毒药。

唯有能治绝望的才是重宝。

韩龙心里一动。还真别说，越是深，越是冷，越是黑，越会孕育与之相反的东西。

“你找到了什么？”使女问韩龙。

韩龙被惊醒，发现大家看他。他摇了摇头仍然不说话。自己想的这些不可能告诉别人，更何况旁边有轲比德呢。

身边的东吴人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隐隐听见他牙齿打架的声音。井底太冷了。

见韩龙默不作声，使女也不追问，“我们往回走。谁要觉得挺不住了，每扇门后都有棉袍，取出来穿上。别硬撑。”

她抬脚往回走，东吴人、轲比德赶紧跟上。

檀香落在后面，隔着罩袍握住韩龙的手。韩龙立刻浑身一热，仅存的一丝寒意完全消失，全身毛孔欣然打开。他反手握住檀香有些凉、有些抖的小手，包在自己热热的掌心里。

“寻不到宝才属正常。大魏群臣哪一个不是聪明绝顶，数百人里也才三人想出些眉目。”使女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讲重宝的故事是上头交给她的任务。讲了这些年，她从未指望从游客这里知道答案。

轲比德和东吴人紧跟着她，把韩龙和檀香落在后面。

与前面三人相隔一层，韩龙小声问檀香：“还冷吗？”

“不冷——你觉得这重宝是什么？”

“你师傅出的题，你还问我？”

“幽州王大人，没想到这样厉害。”檀香反握韩龙的手，“你这韩大虫子，没有沾沾王大人的灵气？”

“帝王的心思，我一个大虫子哪里猜得透？只是觉得冰井的深、冷、黑，或许是谜面，也许也是谜底。”

“嗯。师傅考文帝和陈留王，考的正是帝王之心。帝王之心，本身就是深藏、冰冷、黑暗，但同时也是表露、火热、光明。”

“那重宝——你找到了？”看她说得如此肯定，韩龙小声问。

“已经让你占大便宜了。我可不告诉你。”

“我哪占便宜了？”韩龙窘迫起来，以为檀香说的是他俩牵手。

“七星宝刀在你那，你还没占便宜？这可是世间只有一把的重宝。”

“哦，这刀现在还不回去了。”

“还是什么还？傻！天下重宝，有缘者得之。”檀香小声嘀咕。

“你俩说什么呢”轲比德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

他身体稍微暖和过来，发现檀香、韩龙二人落在后面。他悄悄停下来，贴着墙壁听了一会儿。可两人说话声音太小，加上有脚步干扰，什么也听不清，也没听出来是韩龙的声音。

“说龙牙呢，这重宝就藏在井底。你下去捞吧。”轲比德这一嗓子大煞风景，檀香哪有什么好气。

轲比德哼了一声，表示不信。

“既然是龙牙，自然得放在水中。泡出来的水，自然是龙水，有龙气。汉人的皇帝自称真龙天子。这一点你想不明白？”檀香随口胡说。反正她和韩龙现在不冷，轲比德不动，他俩也在台阶下方不动。

轲比德牙齿打架的声音越来越响，终于忍不住向上快步跑去。

檀香笑道：“别走啊。不信的话，你可下水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