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转身子,轲比能回头认出韩龙,展开紧绷的脸,露出一丝让人烦的笑意,“若没有你的短刀,我还真不一定能逃脱。”
他将手中的一个包裹扔到韩龙脚下,“你的刀,我买了。”
“砰,”包裹在地上击起一团灰。
“阿干,什么刀,给这么多金——”
轲比能看了轲比德一眼,轲比德立刻闭上嘴。
韩龙没看地下的包裹,“可是,我不打算卖。”他的意思很明显,没经我的同意就拿走我的刀,就是抢,就是盗贼的行为,比呼延他们强不了多少。
马市一片安静。面前这个愣小子既不畏强势,又不贪钱财,竟让轲比能为难起来。
马亮见状赶紧打圆场。他走出伯乐居,笑着对轲比能行礼,“大王,这是桓将军的徒弟……”
轲比能竖起手,打断他,看着韩龙,“是谁的徒弟,和这事没关系。这袋金子,一半是我的租金,一半是我的酬金。下次见你,一定还你的刀。这可公平?”
“我不要你的酬金。”韩龙傲然拒绝。
“那全部算是租金。”轲比能呵呵笑了两声,抬高声调,“这位小伙救过我,于我有恩。我们鲜卑人,均要对他礼遇,以为上宾。谁敢慢待,定斩不饶。”不等韩龙再说什么,他一夹马腹,带着轲比德和骑兵走了。
听不见马蹄声了,店铺后面慢慢伸出一个个脑袋。
马市市长小脸红扑扑地站到韩龙面前,“公子好胆色,丝毫不惧那凶神。”他捡起地上的包裹,细细拍打干净,捧着递了过来,“这么沉,差不多一百两——够买一百匹战马了。”
市长熟识幽州城大小官吏、老板和马贼,黑白两道都给他三分面子。这天下第一马市市长的宝座,一直坐得稳稳的。他手下有三十多名市吏、一百来名市卒,刚才如果硬杠轲比能,也能抵挡一阵,但他做不来这种拼命的事,喊几嗓子,装装迷糊就过去了。呼延丙三人是寄生马市的苍蝇,死了也无人问。加之他们手握兵器,阴谋刺杀王爷,那更是死有余辜了。
但韩龙是将军大人的徒弟,唯一的徒弟。他必须侍候好。
市长身上酒气扑鼻,韩龙眉头更加紧皱:自己嘴真笨,应该说租金和酬金都不要。轲比能这个敌人,竟给他扔下一袋金子当租金就跑了。这包裹该有多脏,他哪能要。
“钱是天下最好的东西。一百两呢,不要白不要。”马亮乐呵呵地替他接过,不容分辨地挂到赤云马上。
市长指挥市卒拖走了三具尸体。
韩龙却仍在发愣,没有从自己救了轲比能的事情中清醒过来,而且连轲比能感谢自己的脏钱也要了。
他对鲜卑人从来没有好印象。鲜卑人迁到幽州,习俗和汉人完全不一样不说,不爱耕种农田,交不上税,还经常闹事,浪费州郡财力物力。最可恶的,是那轲比能顶着附义王的帽子,却与境外势力勾勾搭搭。刚才他在马市那个跋扈劲儿,像是幽州的土皇上,举手就夺了三条人命。
“不行!”他突然说道。
“什么不行?”马亮一惊。
“这个错,我得改。”
“你犯什么错了?”马亮怀疑地看韩龙,担心他是不是病了。
“我不该救他。”
“他?轲什么,唉,还想这个干什么?你当时又不认识他,救人是善举,不是什么错。”马亮明白过来,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不!这是错,天大的错。”韩龙摇头。
“马驹生出来了,你还能把它塞回肚子?我看附义王挺好的,知恩图报送你一百金。”马亮睁大眼睛,“后悔没用,那就不后悔。”
“我得把这个错改了。”韩龙一拽马缰,往马市外走。
无意之中救了轲比能这事,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他能原谅。但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无法原谅。轲比能是师傅的敌人。他救了师傅的敌人,这算什么事?思来想去,他只想明白必须改错,方法是将轲比能杀了。杀了他,鲜卑人就群龙无首,幽州安宁下来,大漠的威胁也没了……
这轲比能挺能折腾,他韩龙找机会便是。
“哎,公子,这错咋改?别纠结了,行不行?”马亮在后面喊。
马市门口,市长手里拎着东西等韩龙。
“公子,这是南边清明前采的极品茶叶。刚到市场,我全留下了。这四袋,托公子带给刺史和将军大人。这两袋,送公子自用。”市长靠近韩龙小声嘀咕。
韩龙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厌恶地退后一步。
“这茶不就是树叶子,有什么好?”
“树叶子?快赶上金叶子了,一包要五两金子。”市长一脸肉疼。若不是刚才市场出事,他才舍不得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
“贵就是好?”
“茶的好处不少,醒脑、养肝、润肺。大人们操劳辛苦,喝喝新茶调养一下,算是小人一点孝心。”茶叶袋系到赤云马身上,市长又理了几把马鬃,笑眯眯地目送韩龙,隔十来米后用力喊道:“公子,马市刚才发生的些许小事,不用向大人们提。”
“嗯。”韩龙随口哼道。他心里却在想:这次轲比能来幽州干什么?他能住什么地方?怎么找机会干掉他?
再次经过树王,韩龙站住脚,想起自己要送师傅桃枝。身上没了短刀,只能用手硬折。但是,用手硬折,花枝就不那么好看了。
正在犹豫,一条长鞭突然从树后飘出,卷向赤云马身上的包裹。
韩龙听到鞭子呼啸声,将赤云马往前一带。长鞭没卷到包裹,却将茶叶袋打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