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下楼,期间,九很明显感觉到警察试探的目光。不禁回想自己在医院是否露出了什么破绽。
不可能,无论如何也无法证明自己与组织的关系。
除六的情妇,出货至今,没有知道自己身份的活口留下。更不用说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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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九到达葬礼,见到的是两个女人相互撕扯咒骂的混乱场景。底下好端端坐着的,或是一脸嫌弃,或只当作看笑话。
他愣了一下,立刻扫视周围,找到了低着头的傅萍。
“你看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哭。让她守床,人却死了。”婆婆对着傅萍妈妈说,“该不是早就想着攀高枝,让她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照顾几天,就恨不得人直接死了。”
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似是傅萍叫她受了极大的委屈,却不为丈夫生命的离去留一滴眼泪。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几天,是几年!将我闺女当成下人一样使唤,现在还来指责我闺女外面有人。怎么不想想你们家那人,一天天净是出差,谁知道外边养了什么小三小四!”
傅萍头一次见自己懦弱胆小的母亲这样大声说话。
两人一来一回,直到有人上来拉架,就从轮回战变成了混战。
至于舆论中心的傅萍,站在公公头部,盯着那双永远闭上的眼睛,没有任何感觉。刚才她哭不出来——也是婆婆开始愤怒指责的原因之一。
周围‘妇’、“扫把星”、‘通’等各色词汇轮番回荡在冷清到有些阴森的室内。
她只觉得可笑。
他立刻上前将傅萍拉出来,期间还被婆婆扇了一巴掌,难得受伤。
“没事吧。”九低头问。
“没事。”傅萍环视周围,只觉得那悬于头顶的绳圈又勒住了脖子,让她直直喘不过起来。
谩骂的主人公来了,婆婆又开始添油加醋地说起昨天九来医院的情境。
大家都不知道九是谁,只觉得这一番关心问候的场景实在难堪,窃窃私语与骂声追上来。
何家这棵繁茂的亲戚树,在公公脑梗时萎缩角落的人们,如今对着照顾了公公两年多的女人,倒是格外凶神恶煞。
直叫九觉得不可理喻。
“敬过了吗?”九将傅萍挡在身后。
“敬过了。”
“办好了?”
“办好了。”
“那回去吧。这里本就不该是你守着的地方。”九对一切攻击免疫,直白道。
傅萍深深看了眼公公的方向,鞠了一躬,“走吧。”
出门时,天依旧阴沉沉的。而她却像只逐步挣扎开蜘蛛网的蝴蝶,从一步步蹒跚,到灵活,最终以临近奔跑的速度离开此地,仿佛即将展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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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九同傅萍说起林警官,“我看她心里有事,你要不给哥哥再打个电话,我怕是他出了什么事。”
傅萍放开了,打开橱柜,发现两瓶只剩一瓶。
“之前方远秋也过来找你,我见那天正巧孩子和妻子住,就留他喝了两杯。”九将昨天剩余的菜微波一下,装盘,“你先坐下吃点。睡一觉再说。”
傅萍也不问他对公公去世的反应,甚至于有些兴奋得不合常理。因焦躁而颤抖的手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直接喝下一口。
“你的酒量还真是好。”九在客厅找了一圈,从电视机后边将黑猫捞出来。
“酒量,是练出来的。”傅萍比往常话多些,“你在外打拼,不也是灌出来的?”
九给黑猫顺毛,没有回答。
“不说这个了,明天我们去一趟警局吧。”
“警局?”九撸猫的手停下,抬头看向她。
傅萍只顾喝酒,“你哥哥算了,跟你说什么。我知道谁搞得鬼,去见一躺就回来。”
九后来跟她说什么,傅萍都自顾自说些没有意义的唠嗑。从花菜几块钱一斤,到蚕豆什么时令买才最好吃。从修马桶的方式,到从前做心脏外科手术时遇见的诡异事件。
他在旁边听,忘了时间。
声音越来越小,在十点半,傅萍睡着了。
有一瞬间,九就真的希望自己是‘何伟’。他每天起床只用担心吃喝,不用每天睡前担心明天醒不过来,又或是走在街上,转头是自己‘兄弟’拿着刀想要自己的命。
他将瓶里最后一点喝掉,起身,将傅萍抱到床上盖上被子。
傅萍沉沉睡去,她太累了。
而九站在床边,喉结滚动。蓦地,他从口袋里拿出小刀,抵在女人颌下,冰冷的手背感觉到动脉的鼓动。手蜷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止不住发颤。
生命。
在三十年人生中,他在此刻突然感受到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