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脸一下子变得难看,“我知道你累,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小何在外边忙里忙外地赚钱,你要多顾及他的感受,不要努力到别的地方了。”
她在说自己和何伟。
傅萍只在小时候,母亲问“你穿裙子给谁看”时,感受到这种自己被无数人指责的无措感。自她结婚生孩子,同化妆品、裙子割裂后,再没有让人拎进这种语境里,顿时手足无措。
“我”她抬头就想解释,但看见婆婆的眼神,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样荒唐的事。
眼前突然闪过何伟十几岁离家出走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想的是什么呢?
“知道了。”她低下头说。
婆婆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你辛苦。先进去坐会儿。”
她默默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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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贩卖机旁,九拧开可乐瓶盖,巨大气体猛地向上涌出,沾湿了整只左手。他手腕处挂着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躺着一堆苹果和猕猴桃。
“你不觉得黏黏糊糊的吗?”五站在自动贩卖机和墙壁对角内,处于监控死角。
“还好,我其实一直很喜欢这种气。包括泡腾片在舌头上泡开的感觉。”九没有去摸裤子口袋里的小刀,他们之间的生死定数,已然不是一柄刀能决定的。
五像是被逗乐了,突然开怀大笑。
九没有看向他的方向,以免在监控中露出破绽,想镇定地抬手喝可乐,但在可乐瓶凑到嘴边,他也莫名低低笑起来。
“三四还好吗?”他问起那一高一矮。
“不好。”五说,“他们被妈妈狠狠教训了一顿。”
九喝了一口,任凭气泡在喉间炸开,“老大呢?”
五没有回答,而是直起身说,“我放你一次,九。妈妈是不会放过你的,下次见。”
再一转眼,便消失了。
还在原地发呆,走廊尽头走过来一男两女,走路迅速,胸前有一滴血渍,男人左手拿着一袋面包在啃。看上去是外科医生,长相乖巧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跟男医生聊刚才的手术。
男人原本走路飞快,但在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停住。
“你是,傅萍的朋友?”
男人提起这个名字时,乖巧女挑了下眉,惊讶地看向他。
“算是。”九伸出没沾可乐的右手,“你是?”
“你可以叫我吴医生。傅萍曾经是我师傅。”吴医生伸手回握,面露难色,稍晌才缓缓问道,“她近日过得好吗?”
“不好。”九说,“你可以直接问她。”
吴医生笑了一下,好像这样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知道了。”
身边高挑女医生适时说,“吴医生,我们下午还有一台手术?”
“好,谢谢你。”吴医生朝他点头,准备离开。
“诶,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乖巧女朝两人挥挥手。吴医生不想让她打搅自己,准备出声,高挑女却先发制人地用‘新技术’强行将人拉走了。
九看着站定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直接抬腿走人。
“你好,我是吴万的女朋友。”她自报家门,“你是傅萍的朋友?”
他回头看了一眼,“到底有什么事?”
“可以带我去见傅萍吗,吴万说她今天来了。”
“行,你跟我来。”
九的思绪不在这里。而是觉得自己有些多虑。
叛逃组织的那一刻,自己的死亡结局早已注定。受伤时尚且有苟且偷生的勇气,但如今伤势痊愈理智回归,他才明白自己根本无处可去,也无处可回。
要么重新赢得妈妈的信任。
他领着女人来到病房门口,将水果送进去后,小声同傅萍说明门口的女人和吴万。旁边婆婆善解人意地让她先出去解决事情。
傅萍照做。
女人在门外看见傅萍操持的背影,公公的谩骂与婆婆的‘善解人意’从不给人喘息的时间。但她死死盯着傅萍的背影,等她回过头来。
而在傅萍终于露出本来的面容,与她四目相对时,女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九不解,傅萍却因这一声,蓦然只觉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