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千头万绪在脑中悠悠荡荡,偏偏一片混沌,乱七八糟的宛如一摊搅不动的浆糊。
“四十多年了,我和段芸做朋友四十多年了。”唐茹之嘶声力竭:“不然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嫁到林家去?别的不说,光是吃穿不愁你知道能招来多少人羡慕眼红吗?”
“她段芸有这个命,能够拼得来这一身的身家,到了这个年纪可以安安心心做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但我没有这个命!你陈馥也没有!”唐茹之想到那次在商场被导购员羞辱,想到前阵子去她家最终没能吃上的那碗蹄花…她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然会这么大,才知道原来八千块钱的高压锅炖蹄花就是只需要五分钟。
“是我啊,是我!”唐茹之恨铁不成钢的拿食指狠力的一下下戳着陈馥的额头,“是我给你改的命!要不是我对段芸有那么点恩情,要不是我这么多年一直苦心维系这段关系,你以为林逸淳的条件能轮得到你?”
陈馥浑浑噩噩的跪着,面无表情的听之任之。她渐渐开始不确定她的犯下的错到底对谁的影响比较大。
唐茹之还在喋喋不休:“段芸知道你干这个会怎么想你?会怎么想我?我这一辈子什么苦都吃过了,我为了谁呀,还不是这个家!为了你!而你呢?四百块钱一节课的柳琴我供了你六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她理应铭记,理应感恩。可今天这些奉献全部化身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所有人都不曾想过逆来顺受了二十余年的陈馥会在这时忽然拔高了音量,锋芒毕露的对上唐茹之。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客厅响起。
“茹之!”陈克礼总算坐不住了,起身作势拦了拦。他如何会不知道妻子这么多年的逆鳞所在,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万不会选择这时候掺和进来。
一直在房间内偷听的陈嘉钰也跑了出来,关切的抚着唐茹之的背帮她顺气,“妈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得。”
活脱脱的一场生活闹剧,陈馥仅凭一句话就将自己放在了这个家里所有人的对立面。但她倔强的挺着脊背,压制了多年的反骨随着一呼一吸愈演愈烈。此时的她,和不谙世事还妄图对抗父母的方妍妍又有什么不同呢?
“好你个黑心肝的…”唐茹之气到手都在发抖。
陈馥的眼泪滑落,却坚持要说下去:“妈,我从前做什么都是顺着你的心意来,从来没做过忤逆你的事情,你对我的所有期待我也在拼劲全力一件件达成,只希望你能高兴。现在我做了错事我承认,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我也想你能够真的理解我一次,了解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第一次对唐茹之这样说话,就像她劝诫他人一样。但二十五的她仍然在为渴望和父母开启一场平等对话而精疲力尽,属实没有劝诫他人的资格。
唐茹之不可置信,脱力般跌坐在沙发上。
陈嘉钰在一旁尽心尽力搀扶着,“姐,你还嫌妈妈不够生气吗!能不能少说两句?”
“这里没你的事。”陈馥冷声说。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陈嘉钰明显不服气:“这难道不是我妈吗?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够了!”陈克礼喝止住两人无休无止的拌嘴,朝陈馥说:“过来和你妈认个错。”
现在也是,从前也是,她认过太多错了,其中包括属于她的,也包括不属于她的。但是这一次远比以往任何一次来的要令她窒息,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如何认错,才能安抚唐茹之这颗失去平衡的心。
陈馥无声的跪着,连动都未动。
敏感、脆弱、自卑,一条道走到黑的企图用自己方式来维护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可怜自尊。陈馥无力的发现,这个家里最像唐茹之的,原来是自己。
“怎么惩罚都可以?这可是你说的。”唐茹之缓过劲来。她闭上眼的当下都是段芸那故作和气的笑容…如果是她主动找上自己,自己要如何应对呢?段芸教出来的儿子是人中龙凤,她教出来的女儿愚昧不堪,宿命头一次让她觉得无力抗衡,上一代不如,代代都不如…
那些照片…每一张照片上女儿的笑脸都是那么尖锐,让她感到无尽的羞耻。
她做不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做不到低声下气的去解释,做不到因为这件事以后处处低人一等要看段芸的脸色,她所幻想出来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绝望和难以面对。
“正好也没办酒,亲戚朋友知情的不多。”唐茹之冷漠的下了最后通牒:“趁你和林逸淳感情不深,早点断了也是好事。”这是她此刻能想出的最好的,保全两家颜面的方式。
“姐姐姐夫的感情好像是不怎么样。”那偶然瞧见松开的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陈嘉钰撅了噘嘴,声音细的像蚊子,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妈…”陈馥泪水倾泻,哀哀的唤了她一声,心里始终不敢相信唐茹之会给出这样的惩罚。